客厅里静得能听见灰尘飘落的声音。阳光依旧,尘埃依旧,只是那安定频率深处细微的锯齿状波动,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的感知里。
半透明的林建国,或者说,他那由执念与城市频率共同维系的残影,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那目光复杂得像一潭深水,愧疚、欣慰、担忧,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全都沉淀在那雾气朦胧的眼底。
他没有再传递零碎的意念,而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半透明的手。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林小满,而是指向靠墙书架最高处,一个看起来异常陈旧、甚至边角都有些破损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
那笔记本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轻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晃晃悠悠地,如同被风吹落的羽毛,从高处飘落下来,正好落在林小满下意识伸出的双手里。
笔记本入手微沉,封皮是那种老式的人造革,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原来的字样,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划痕。它很旧,却异常干净,没有沾染这满屋的灰尘。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凝练,仿佛耗尽了最后气力的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涌入林小满的脑海,也让他身旁感知敏锐的老周身形再次一震。
【……小满……】
【……所有……都在这里……我走过的路……看过的‘病’……还有……‘祂’的征兆……】
【……城市……是个活的生命……有呼吸……有心跳……也有……病灶……】
【……‘小事’……不是点缀……是维系它健康的……‘微量元素’……是抵抗‘同化’的……抗体……】
【……我不是英雄……只是个……没来得及完成手术的……医生……】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小医生’……】
意念流在此处微微一顿,仿佛承载了太多重量,变得有些断续和虚弱。
【……小心……‘噪音’……它在学习……在模仿……在变得……更狡猾……】
【……书架……是药方……和……病历……】
【……‘锚点’不能动……我……必须在这里……稳住……‘呼吸’……走吧……】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温柔,轻轻推了林小满一把。
林小满死死抱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父亲那愈发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身后书架阴影中的身影,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灼烧得他生疼。他想冲过去,想抓住那虚幻的影子,想大声喊“跟我一起走”,但他动不了。父亲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信息,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以及……一种父亲独有的、让他“听话”的威严。
老周伸出手,重重地按在林小满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力道透过薄薄的衣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老林把最要紧的东西交给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格(这)是信任,也是……担子。阿拉(我们)得接住了。”
苏晓的探测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警示音,她快速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内部能量场稳定性正在缓慢下降!那些高频震荡在加剧!林叔叔……他似乎在消耗自己来维持当前的稳定状态!”
顾小飞急得额头冒汗,看着林小满和老周,又看看那随时会消散的身影,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夏晓星突然小声抽泣起来,指着林建国半透明的身影:“爷爷……变得更淡了……那些黑色的小虫子……好像……变多了……”
林小满猛地闭上了眼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逼了回去。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巨大的悲伤和不舍,却多了一种破茧而出的坚毅。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那几乎要与周围光尘融为一体的身影,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抱着笔记本,对着父亲的方向,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
一切都在这一躬里。
起身,他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生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走。”
老周最后看了一眼老友那平静接受一切的身影,叹了口气,拍了拍林小满的后背,也跟着转身。
顾小飞和苏晓立刻跟上,苏晓还不忘快速记录着最后的数据。夏晓星被苏晓拉着,一步三回头,小脸上满是泪水。
“老板”在林小满口袋里不安地扭动,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客厅门口的瞬间,身后,那股一直笼罩着他们的、温暖安定的频率,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涟漪波动,然后……骤然减弱了一大截。
林小满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咬着牙,率先一步,跨出了那扇暗红色的木门,重新回到了栽着翠竹的小院。阳光再次变得有些刺眼,外界的喧嚣隐约传来,那层无形的“结界”似乎依然存在,但内部的“宁静”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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