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台灯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将韩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他面前摊开的,不是K线图,不是财务报告,而是那本厚厚的、写满成功与失败记录的交易日志。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任何一笔具体的交易上,而是穿透了纸背,落在了一个更深层、更本质的问题上。这个问题,如同幽灵般缠绕着他两年的实盘生涯,是绝大多数失败的共同母体——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应该止损,却一次又一次地无法执行?
止损,这两个字在交易入门书籍里,通常只占短短一个章节,被冷静地阐述为一种风险控制工具,一句“截断亏损,让利润奔跑”的法则。它听起来如此简单,如此合乎逻辑,仿佛只需一个指令,就能轻松完成。
然而,在真实的交易战场上,执行止损却如同要亲手砍下自己的一只手臂。那不仅仅是一个操作,一场与数据的告别,而是一场惨烈无比的、针对自身人性的战争。
韩风闭上眼,任由思绪沉入那无数次按下“卖出”键前,内心经历的惊涛骇浪。他决定不再逃避,今夜,他要像一位冷静的外科医生,亲手剖开自己的心脏,看清里面名为“恐惧”的毒瘤,究竟扎根于何处。
根源一:对“账面亏损”变为“实际亏损”的恐惧——终结幻想的痛苦
这是最表层,也最直接的恐惧。
当一笔交易出现浮亏时,只要不卖出,那亏损就只是屏幕上一个跳动的数字,一个“账面”的概念。它保留着一丝“希望”的火种:万一明天就涨回来了呢?万一这只是主力的洗盘呢?
一旦止损卖出,这个亏损就从“可能”变为“确定”,从“虚幻”变为“现实”。那笔钱就真的从你的账户里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动作,亲手掐灭了那点微弱的、赖以自欺欺人的希望之火。
韩风清晰地记得,在山西汾酒上,当浮亏达到10%时,他内心那个声音:“现在割肉,就真的亏了一万二了。再等等,说不定下午就V型反转了。” 这种“再等等”的心态,就是对终结幻想的本能抗拒。承认亏损,就是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的判断被市场证伪,这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的直接否定。大脑会拼命寻找理由来拖延这个痛苦时刻的到来。
根源二:对“失败”和“错误”的羞耻感——脆弱的自我认同
更深一层,是无法面对“我是错的”这个事实。
在进入市场之前,韩风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通过不断学习、工作来获得成就感和社会认同的普通人。我们的教育体系和社会文化,潜移默化地教导我们“正确”是好的,“错误”是坏的,需要被避免和掩盖。
然而,市场是一个专治各种不服的存在。在这里,“错误”是常态,“正确”是稀缺品。任何伟大的交易员,其盈利都建立在无数个小额亏损的“错误”之上。
但韩风的潜意识里,依然将“一次交易的错误”与“我这个人很失败”划上了等号。止损,就等于在自恋的墙壁上凿开一个洞,让“我不行”、“我很蠢”的冷水浇灌进来。这种羞耻感,远比金钱的损失更让人难以承受。
在融创中国上,他之所以一路死扛,甚至在下跌途中加仓,深层心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最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不是在投资,而是在维护自己那可怜而脆弱的“正确性”。通过“摊平成本”这种荒谬的行为,他试图向市场、也向自己证明:“你看,我的成本更低了,我更有机会解套甚至盈利了,所以我没错!”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安慰,是拒绝认错的终极体现。
根源三:对“卖在最低点”的恐惧——完美主义的陷阱
这是一种基于“后见之明”的恐惧。
几乎所有无法止损的人,脑海里都盘旋着一个可怕的场景:我刚刚割肉,股价就瞬间拉起,甚至涨停。那种“我一卖它就涨”的悔恨和羞辱,仿佛成了市场对自己智商的最大嘲讽。
韩风在特变电工做T成功,但在更多的单边下跌中,他都被这种恐惧支配。他害怕成为那个“割在地板上”的傻瓜,害怕事后被证明自己的止损是“错误”的。
这种恐惧,源于一种不切实际的“完美主义”幻想。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不仅能买在最低点,还能卖在最高点。当现实无法满足这种幻想时,他宁愿选择不作为——死扛,至少不会立刻被证明“卖错了”。
他忽略了两个关键事实:
1. 止损的目的,不是为了卖在最低点,而是为了活下来。 它的核心功能是控制风险,防止单次错误导致毁灭性打击。用事后的股价波动来评判止损的对错,是本末倒置。
2. 概率思维。 十次止损中,可能会有两三次出现“一卖就涨”的情况,但另外的七、八次,会帮你避免更大的、足以摧毁信心的亏损。我们总是对那两三次“卖飞”的经历记忆犹新,却对那七八次“避免深渊”的救命之恩视而不见。这是一种典型的认知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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