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省博物馆的玻璃穹顶在初秋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被阳光吻过的碎钻。林砚秋站在展厅入口,看着“新石器时代文明特展”的巨幅海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包里装着陈默昨天特意给她买的薄荷糖,是她紧张时习惯含着的那种。
“第一次来这里时,你正蹲在青铜器展区记笔记。”陈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那天穿了件灰蓝色的冲锋衣,头发扎成低马尾,侧脸被展柜的灯光照着,像幅静物画。”
林砚秋接过热可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泛起一阵柔软的痒。她确实记得那天,三年前的梅雨季,她为了核对一组商周青铜爵的纹饰数据,在展厅蹲到闭馆。起身时腿麻得差点摔倒,是个穿卡其色工装的男人伸手扶了她一把,手指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勘探仪器的薄茧。
“当时只觉得你很严肃。”她抿了口热可可,甜腻的暖流漫过喉咙,“看青铜器的眼神比看我还专注。”
陈默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到她耳边。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肘处一道浅褐色的疤痕——是去年在龙山遗址帮她捡滚落坡底的标本箱时擦的。林砚秋忽然发现,她记得他身上所有的疤痕,就像记得自己研究过的每一片陶片纹路。
展厅里人不多,背景音乐是用贾湖骨笛复刻的古曲,清越的笛声像从远古飘来的风。他们沿着展台慢慢走,玻璃柜里的陶器、玉器在射灯下泛着温润的光,陈默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着某件器物的纹路给她讲背后的发掘故事,声音低沉得像浸在温水里。
林砚秋听得认真,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他。他说话时会微微偏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这和在考古工地那个眉头紧锁、指挥若定的陈默判若两人,却让她心里的藤蔓又悄悄伸长了几寸。
走到展厅中段时,林砚秋忽然停住了脚步。
玻璃展柜里立着一支骨笛复制品,象牙白的骨质上刻着七孔,下方的标签写着“距今7800年,仿贾湖骨笛”。展柜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得骨笛像一块凝结的月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和他们在溶洞里见到的那支渗着暗红液体、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骨笛,判若云泥。
“上周刚布展的。”陈默站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骨笛上,“真品在国家博物馆,这支复制品的材质和开孔角度都严格按真品复刻的。”
林砚秋的指尖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透过透明的屏障,仿佛能触到那温润的骨质。她想起在溶洞里,骨笛在黑暗中发出的幽光,想起它在石室爆炸前最后闪过的那道微光,心脏忽然抽紧了。
“别怕。”陈默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温度透过玻璃和她的皮肤渗过来,像一剂安定,“这只是复制品,没有那些不好的记忆。”
她转过头,撞进他盛满温柔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也映着展柜里的骨笛,像把两个时空的碎片拼在了一起。
(二)
骨笛展柜前有组供观众休息的皮质沙发,陈默拉着林砚秋坐下。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还记得我们在溶洞里找到的那片龟甲吗?”他忽然说,“上面刻的符号,我托古文字研究所的朋友辨认过了,不是祭祀文,是某种记事符号。”
林砚秋来了兴致:“是什么意思?”
“‘共守’。”陈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两个字,刻得很深,像是刻了很多遍。”
她想起龟甲上那些重叠的刻痕,像有人在黑暗里反复描摹着这两个字。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情绪,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其实从第一次在博物馆遇见你,我就注意到你了。”陈默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蹲在那里记笔记,阳光照在你头发上,有根碎发翘起来,我想提醒你,又怕唐突。”
林砚秋的脸瞬间热了起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捋头发。他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后来在龙山遗址再遇到,我觉得是缘分。”他继续说,“看你对着陶片专注的样子,看你为了保护标本跟村民据理力争的样子,看你……”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看你在溶洞里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把骨笛护在怀里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个人,我想一直护着。”
林砚秋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肋骨,手里的热可可已经凉了,她却浑然不觉。展厅里的骨笛古曲还在轻轻流淌,笛声清越,像在为他的话伴奏。
“李医生说,人在极端环境下产生的依赖,未必是爱情。”陈默的目光变得格外坚定,“但我知道不是。在石室里,看到火把朝你扔过来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你出事。那种感觉,不是朋友的担心,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是想把你护在怀里,护一辈子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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