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便民集市还有一周,王老汉家的小偏房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这偏房原是堆放农具的,墙角还立着锄头和镰刀,木柄被磨得油亮,此刻却被临时腾出来,成了手作工坊。阳光从糊着报纸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混着空气中的皂香、竹篾的清苦气,还有王老汉泡的粗茶香,酿成一股特别的味道。
苏晴的手工皂晾在靠墙的竹架上,那竹架是王老汉用旧竹床改的,横七竖八的竹条上,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块肥皂。薄荷绿的透着清透的光,像块冻住的湖水;奶白色的泛着柔润的光泽,里面嵌着几粒干玫瑰,是她特意加的装饰;还有块淡紫色的,是按街坊要求做的薰衣草味,刚脱模时被父亲不小心碰掉了个角,她干脆在缺口处嵌了片干薰衣草,反倒成了独一无二的样子。
“得赶紧做够三十块,”苏晴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三个不锈钢盆,分别装着融化的皂基、精油和干花碎,“上次张大妈说想要薰衣草味的,助眠,我特意多放了两滴精油。”她戴着一次性手套,往硅胶模具里倒皂液,手腕轻轻倾斜,皂液像条奶白色的小溪,缓缓淌进模具,手腕上的铜钱手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碰在盆沿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林辰坐在对面的矮凳上,膝盖上放着个平板电脑,正对着手机屏幕剪辑宣传视频。手机支架架在一堆编织筐中间,镜头里,父亲正笨手笨脚地给一个竹筐穿提手。他手里捏着根粗麻绳,绕了三圈都没穿过竹篾的缝隙,急得抓耳挠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被王老汉笑着拍了下后背:“傻老哥,看我给你露一手!”王老汉接过麻绳,三两下就穿好了提手,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惹得父亲“哼”了一声,却偷偷凑过去学打结的手法。
画面一转,是苏晴低头倒皂液的侧影。阳光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她正专注地往皂液里撒干花,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片小小的阴影。林辰把这段视频放慢了速度,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加了个柔光滤镜:“这段加个轻快的音乐肯定火,就用那首《春风吻上我的脸》,跟咱们的手作气质特配。”
“别动!”他突然喊了一声,赶紧调整镜头角度——父亲不知何时学了个新花样,正用红绳在竹筐把手处编平安结,虽然编得歪歪扭扭,却看得格外认真,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银光。林辰赶紧按下录制键,把这一幕收进镜头里。
“吓我一跳。”林辰刚把视频存进草稿箱,就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父亲不知何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正瞪大眼睛盯着平板电脑屏幕,手指还在屏幕上戳了戳,像是在研究视频里的自己。见林辰回头,他赶紧指着视频里穿提手的片段,又用力摆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意思是“删掉删掉,太丢人了”。
“挺可爱的啊,”林辰笑着保存视频,举着平板给父亲看,“你看这平安结编得多认真,街坊们肯定喜欢,就留着,准能吸引眼球。”他特意把父亲编平安结的镜头放慢,加了个“认真”的表情包贴纸,逗得父亲咧开嘴笑,却又板起脸,假装去看苏晴做手工皂。
王老汉蹲在角落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咔嚓”作响,劈好的柴块码得整整齐齐。他边劈边念叨:“摊位得搭高点,不然显不出咱们东西好。我这有几块旧木板,是去年盖鸡窝剩下的,刨刨毛刺,拼拼就能用,比桌子稳当。”他突然停下斧头,眼睛一亮,“对了,小林,你爸不是会写毛笔字吗?上次看他在报纸上练字,挺有劲儿的,让他写块招牌!”
父亲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转身就要往门外走——他年轻时在轧钢厂的宣传队写过标语,后来生了病,手抖得厉害,就再也没碰过毛笔,总说“写出来丢人”。苏晴噗嗤笑出声,放下手里的模具,走过去拉住父亲的胳膊:“叔叔肯定写得好,就当帮我们镇场子了。您想啊,这招牌一挂,别人一看‘哟,这字有风骨’,肯定都来咱们摊前瞅。”
她转头冲林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着父亲往桌前走。林辰从王老汉家的橱柜里翻出笔墨纸砚——那是王老汉过世的儿子留下的,说是练字能静心,却一直没派上用场。苏晴铺开一张大红纸,用镇纸压好边角,父亲拗不过,只好蘸了墨,手腕抖了半天,笔尖在纸上悬了许久,才慢慢落下。
“邻……里……”他一笔一划地写着,笔尖在纸上微微颤抖,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劲儿,墨汁在红纸上晕开,像朵慢慢绽放的花。写“手作集”三个字时,他停了停,似乎在回忆笔画顺序,王老汉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他。最后一笔落下时,父亲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全是汗,却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字,眼里闪着光。
“好!这字有劲儿!”王老汉第一个叫好,凑过去摸了摸纸面,“比我那儿子写得有筋骨,就像老树根似的,扎实!”苏晴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说要拿去塑封,做成横幅,父亲嘴上“呜呜”着谦虚,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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