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父亲的桃木珠
医院的阳光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斜斜地落在父亲的病床前。林辰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像根扯不断的思绪。父亲靠在床头,精神好了许多,手里摩挲着那串桃木珠,珠子被磨得发亮,裂纹里嵌着层温润的包浆。
电视里正在播午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带着沉痛:“昨日,邻市文化广场附属楼发生坍塌,初步调查显示,系施工时偷换钢筋、混凝土强度不达标所致,目前已造成三人受伤……”
父亲的手抖了一下,桃木珠“啪嗒”撞在床沿。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屏幕里坍塌的废墟,眼眶慢慢红了,像含着两汪浑浊的泪。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话,却死死攥住了林辰的手腕。
林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关掉电视,蹲在父亲面前,握住那双枯瘦的手:“爸,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产业园的事,我做错了。”他的声音发颤,“当时想着先让项目落地,拿到钱建活动中心,想着……稍微妥协一点没关系,没想到王海涛敢这么胆大……”
父亲打断他,摇了摇头,把桃木珠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塞进林辰手里。珠子带着老人的体温,温热的,硌得他掌心发疼。老人抬起另一只手,指节突出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辰的胸口,又指了指窗外——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干笔直,即使在秋风里也站得稳稳的。
林辰握着桃木珠,突然懂了。父亲不是在怪他妥协,是在告诉他,妥协可以,但不能丢了底线;弯腰可以,但不能折了脊梁。这串珠子,是老人年轻时从山里采的桃木亲手做的,说能“辟邪”,其实是想让他守住心里的那点清澈。
“我知道了,爸。”林辰把桃木珠重新戴回手腕,珠子贴着皮肤,像道滚烫的印记,“我不会再错了。”
父亲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他躺回床上,拉着林辰的手慢慢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他累了,却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心事。
林辰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的睡颜,心里那片混沌的水域,仿佛被阳光照透了。他一直以为妥协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却忘了有些底线一旦失守,所有的“结果”都会变成笑话。就像父亲盖房子时说的:“地基歪了,盖得再高也得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晴探进头来,手里抱着个画夹。“林部长,打扰您了?”她的声音很轻,“社区的孩子们画了些画,让我送来给您看看。”
林辰起身让她进来。苏晴打开画夹,一张张摊在床头柜上——都是孩子们笔下的“理想活动室”:有的画着满墙的书架,有的画着摆成圈的小桌子,还有的画着个穿西装的人(看模样是林辰),正和几个老人下棋。最上面那张,画的是座红顶白墙的小房子,门口写着“镜州社区文化中心”,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林叔叔,我们等它长大。”
画纸是孩子们用的作业本纸,边缘有些卷角,颜料也不均匀,却像束光,直直照进林辰心里最软的地方。他想起招标会上那个拍桌子的老总,想起社区门口举牌子的老人,想起父亲攥着他手说的“盖结实的”——这些人才是他该守护的,不是那些虚假的政绩,更不是刘斌和周志国的交易。
“苏记者,替我谢谢孩子们。”林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把画纸收起来,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告诉他们,活动室一定会‘长大’,而且会结结实实地站在那里。”
苏晴看着他眼底重新亮起的光,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
送走苏晴,林辰给护工交代了几句,转身走出医院。阳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暖意,手腕上的桃木珠仿佛也在发热。他没有回办公室,对司机说:“去产业园工地。”
工地还停着工,王海涛的人在门口转悠,看到林辰的车,慌忙往里面打电话。林辰没管他们,径直走到那堵歪歪扭扭的围墙前——就是父亲看到后急得血压升高的那堵。
他从地上捡起块砖头,在手里掂了掂。砖是劣质的黏土砖,表面坑坑洼洼,用手指一抠就能掉下渣。“这就是你们砌的墙?”林辰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工人都安静下来。
没人敢答话。几个正在收拾工具的工人停下手里的活,偷偷往这边看。
林辰后退两步,举起砖头,猛地朝围墙砸过去。“哐当”一声,砖头碎了,围墙被砸出个窟窿,露出里面填的碎纸片和泡沫——连水泥都懒得好好抹。
“这样的工程,不如不修!”林辰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偷工减料,糊弄老百姓,你们晚上睡得着觉吗?这墙要是倒了,砸到的可能是老人,可能是孩子,你们忍心吗?”
工人们都低着头,有个年纪大的瓦匠,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手里的瓦刀“当啷”掉在地上。
王海涛从办公室跑出来,看到围墙的窟窿,脸都绿了:“林辰你疯了?砸墙干什么?我跟你说,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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