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主任说叫向河渠上学习班,为的是通过学习思想,提高思想认识,充分发挥他身上的动力,而不是说为了什么问题才来的,这等于当众还了他个清白。周兵呢,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他可是被扣上帽子来的。然而不简单又能怎么样呢?检查、交代,批判、评论,颠来倒去就三个字“拍马屁”,还是个残缺的句子,缺主语。谁拍马屁?周兵没有说。推断只是猜测、判断,光听推断是定不了案的,十几天的深挖挖不出个头绪来,怎么了结呢?
说起来别说冯主任与周兵没仇没怨,只是顺了薛井林的意。就是薛井林与周兵也没有深仇大恨,即便扯上过去与金花的不清不楚,也与薛井林无关。送他上学习班只为他和向河渠结成一股势力,妨碍了薛井林在队里的执政。现在职已撤,人被审查,威信全没了,目的已达到,至于定案不定案,已无所谓了,因而也就宣布让周兵从学习班毕业了。
周兵经这么一折腾,心彻底凉了。他原本以为一心为大家天不怕地不怕地与坏人斗,与歪风邪气斗,带着大家拼命干,就能使大家过上好日子,没想到顺口说出的一句话竟惹出这么大的祸事。问本良心自己是热爱新社会的,现在却变了,还被撤了职。他觉得不但一番辛苦白吃,也没脸见人,就跟向河渠说清原委,到他爸所在供销社的收花站打临工去了。
周兵的离开对向河渠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少了一个并肩战斗的战友、得力的助手,但他又是个不服邪的硬头。他在日记里写的是:“〈野火春风斗古城〉一书中说‘腊梅也在为自己的生命搏斗啊,前进一步,前进一步是春暖花开,后退一步是严冬冰雪,犹豫徘徊可不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要想欺我,休想!”
他将在大队学习班上的发言几乎一字不拉地说了一遍后,说“我痛心地看到有人整了周兵后又来整我,目的是什么呢?是要我们对歪风邪气开绿灯。可是你们错了,任何高压手段是压制不住我的。我妈教育我说,阎王菩萨叫你投个人,就要做个真正的人,衣裳穿破决不被人点戳破。我向河渠人穷志不短,决心做个真正的人,一心为改变我队的穷困面貌拼搏,敢拼敢斗。我不是某些人吃的那杯酒,没有辫子给你揪,要揪我小辫子的人还没养哎,我会越被压头越硬的,不信我们走着瞧。”
薛井林听着向河渠的发言,如芒刺背,却又发作不得。他是否后悔听信那一帮人的馊主意将向河渠弄进了学习班,不得而知,但肯定恼恨对方当人当众地诉落自己。想反驳吧,用什么词儿来说?就这样忍受呢,又心有不甘,气得他脸色都变了。从此两人间的矛盾更大了。
虽说向河渠说为改变全队穷困面貌而拼搏的决心没变,但人们却发现他的行为有了不小的变化。往常一边自己干,一边带着检查身边人干活质量的他,现在只顾自己干活了。
这一天陆锦祥跟向河渠并肩插秧,见薛井林站在田岸上并不下田,夏振森这个记工员呢,只在挑秧的来后帮着打秧(将秧担子上的秧把儿一个一个地往插秧者身后撂,让插秧者随时可取到秧把儿的工作叫打秧,一般由挑秧者完成。),其余时间则在田岸上晃悠。就对向河渠说:“队长不干也就罢了,他只是个记工员凭什么不干?你是会计,干部比他大,何苦跟我们一样干?”
向河渠看也不看他们,边插边说:“牛掣桩子也是老,只有病死的,没有做死的。各人洗脸各人光,我做没人说,不做会挨人说的。”陆锦祥说:“除了背后叽叽咕咕,谁敢当面说?我说你呀,太呆。”向河渠说:“呆就呆吧,我愿意。人不劳动要变修的。”一行到头了,他与陆锦祥一人站一头,绳子一拉,再插下一行。别人插得密是稀,他不去看也不去说,只要队长在队里,他就不去管。
薛井林是个不习惯起早的人,喊人打早工,对他来说简直是个惩罚。以前总是向河渠或在第一天下晚跟他商量好,或在当天凌晨赶到他床头交换一下农活安排的意见,然后由向河渠去喊人上工。至于他什么时候来,随他的便,当然早工出勤总是记着的。现在变了,除突击性的活儿,如早起捉麦上的粘虫,时间就是产量,向河渠会喊人。不过不是再从薛家屋子里出来后才喊,而是一出自家门就通知。一般情况下他不再通知人们打早工了。这样一来,不少时候只好由夏振森代劳。至于早工工分,出勤就记,不出勤就不记。薛井林所在组的记工员偶尔在没来那天打了个勾,还被向河渠说了两句,自然那个勾也就变成了X。
送孩子上托儿所也算个不小的变化。以往总是上工的唢子一吹,童凤莲抱着孩子上托儿所,向霞帮嫂子带工具,向河渠呢,照例早就站到大场上观察人们有无迟到现象去了。现在呢,唢子一响,抱慧兰的变成了向河渠,直到临近公场时才由凤莲接过孩子,他则接过工具走向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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