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产能捷报带来的振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林烽脑子里就开始琢磨另一件大事了。
这天傍晚,吃完饭,他溜达着到了钳工车间。里面灯火通明,老张正带着几个徒弟围着一台出了故障的旧钻床忙活,满手油污,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儿,这个齿轮磨损太厉害,得换!”老张指着一个部件,“可这型号的备件咱就最后一个了,下次再坏,咋整?”
一个年轻徒弟挠着头:“师傅,您上回修这玩意儿的手法,俺还没看太明白……”
老张叹了口气:“光靠脑子记,靠嘴说,总有关键地方漏掉的时候啊。”
这话像根小针,轻轻扎了林烽一下。他又转到隔壁的锻工车间,王老铁正对着一个新来的学徒吹胡子瞪眼:“火候!火候!跟你说多少遍了,看颜色!暗红色不行,得是亮樱桃红!你这一锤子下去,料都废了!”
小学徒委屈巴巴:“王师傅,您说的‘亮樱桃红’……到底多亮啊?”
王老铁气得直跺脚:“这……这玩意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自己悟去!”
林烽心里那点想法更清晰了。他最后来到苏婉办公的窑洞,只见她伏在桌上,正对着一堆散乱的图纸和数据记录发愁,旁边还放着好几本记得密密麻麻、但字迹各异的笔记本。
“厂长,你来得正好。”苏婉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老周去太行山之前,留了些炼钢的心得,都记在这本子上,可有些地方只有他自己能看懂。还有家泉师傅画的那些图纸,标注是日文和中文混着的,新来的技工看起来很吃力。咱们的技术,好像……有点散乱,传承起来效率太低,还容易出错。”
林烽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问题就在这儿!咱们现在产能上来了,家底厚了,可这技术的‘家底’,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装在各位老师傅的脑子里、记在各式各样的本子上!这不行!万一老师傅有个伤病,或者调动,或者像老周这样外出交流,技术不就断档了?”
苏婉眼睛一亮:“厂长,你的意思是……?”
“编书!”林烽斩钉截铁,“把咱们瓦窑堡兵工厂这些年摸索出来的、行之有效的核心技术,从怎么炼钢,到怎么造枪造炮,再到怎么修机器,统统整理出来,写成一本实实在在的、带图带说明的——《瓦窑堡兵工厂技术手册》!”
“编书?”刚走进来汇报警卫工作的牛大力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厂长,俺们这群大老粗,抡大锤、扛钻床在行,舞文弄墨哪行啊?那不是秀才干的事儿吗?”
林烽笑着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去当秀才了?咱们编的是‘干活的书’!就是把老张怎么修钻床,王老铁怎么看火候,老周怎么炼钢,家泉师傅怎么算炮弹,还有你牛大力怎么安全搬运大件设备的土办法、巧办法,都用最直白的话写下来,画出来!让认字的技工能照着做,让不认字的学徒能看着图明白个大概!”
这么一说,牛大力似懂非懂,但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老张和王老铁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听了林烽的想法,都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好事啊!”老张首先表态,他深受技术传承之苦,“要是真能有这么一本东西,俺就不用整天扯着嗓子吼了,让他们自己翻书去!”
王老铁也咂摸着嘴:“把俺看火候的诀窍画成图?嗯……有点难,但可以试试!总比让他们瞎猜强!”
家泉次郎不知何时也静静站在门口,听完后,用他那特有的平稳语调说:“林厂长这个提议非常有远见。标准化、文档化是现代工业的基础。将隐性知识显性化,可以大幅降低技术传承的难度和风险。我支持。”
连家泉师傅都这么说,牛大力立刻转变态度,挺起胸脯:“那……那俺也没问题!俺虽然字认得不多,但俺可以口述,让苏婉同志帮俺写!俺那套‘牛氏安全搬运法’,保证一个字不落!”
“好!”林烽见大家基本达成共识,立刻开始分工,“这事我来牵头。苏婉,你心思最细,文笔也好,负责总的文字整理、绘图组织和最终定稿。老张,你负责‘设备维修篇’,把咱们厂里这些老爷机器常见的毛病、修理步骤、关键注意事项,还有备件尺寸都列清楚。”
“没问题!”老张一口答应。
“王老铁,‘炼钢篇’和‘锻造篇’归你。特别是你看火候的绝活,想办法用文字和图画描述清楚。还有钢材的分级使用,那些土办法,都写进去。”
王老铁挠挠头:“成!俺就是把俺这身油污搓下来,也得把它写明白唠!”
“家泉师傅,技术理论最强的‘炮弹篇’和‘火箭炮篇’非您莫属。破甲弹的药型罩设计、火箭弹的尾翼角度计算、发射架稳定性原理,这些核心参数和推导过程,请您务必详细记录。”
家泉次郎微微鞠躬:“义不容辞。我会尽力用浅显的语言和图示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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