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红轩那间石壁森森的密室里,油灯的火苗跳动得越发微弱,每一次闪烁都像生命在垂死挣扎。桑吉盘膝而坐,脸色却比石壁还要灰败,汗珠沿着他深陷的眼窝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无声。强行压制佛力、收敛气息,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须弥山在刀锋上行走,内腑的伤在黑暗的煎熬里不断啃噬着他。阿娜尔紧握着那冰冷的金刚杵,指节泛白,索南上师传授的密咒在心间无声流转,却压不住灵魂深处那根越绷越紧、几欲断裂的弦。每一次头顶那暗门传来微不可察的开启声,月奴压抑着惊惶的呼吸和指尖的颤抖递下食水,都让阿娜尔的心狠狠一抽,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石板,闻到外面步步紧逼的血腥杀气。
宁夏卫城,已彻底化作一张紧绷的巨网。客栈被官兵捣成一片染血的废墟,掌柜伙计连同无辜住客尽数锁拿下狱,哀嚎声在阴森的卫城大牢里日夜不绝。张清远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指挥使衙门回荡:“掘地三尺!搜!所有可疑人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大队披甲兵丁如黑色铁流,刀枪的寒光刺破街巷的黄昏,粗暴的砸门声、呵斥声、妇孺惊恐的哭喊声,撕裂了这座边城残存的安宁。倚红轩,这往日笙歌醉梦的销金窟,也如无形的绞索正一寸寸勒紧它华美的脖颈。
“拢月阁”内,月奴对镜而坐,铜镜映出一张绝色却毫无血色的脸,胭脂也盖不住眼底那片惊涛骇浪。窗外丝竹靡靡,楼下龟公的吆喝声里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与谨慎,每一个踏入前厅的陌生面孔,都让她脊背生寒。小翠几乎是滚进来的,面无人色,带着哭腔:“姑…姑娘!封…封城了!到处在抓人!客栈…客栈里的人全完了!” 月奴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死死抓住妆台边缘才未倒下。
“不能坐以待毙!” 月奴猛地抬首,眼中那抹绝望被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烧尽。一个尘封已久的身影,带着江湖的风霜与刻骨的暖意,骤然冲破记忆的迷雾,清晰地映在她心湖之上——盗圣!那个曾与她月下论剑、雪夜赠暖,视她为毕生知己的江湖奇男子!只有他!只有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千变万化的遁逃之术和对这天下城池机关的了如指掌,才可能在这铁桶般的死局里凿开一丝生路!
可他在哪里?月奴的心猛地一沉。盗圣行踪飘忽,如云中之鹤,神龙见首不见尾!此刻未必就在这杀机四伏的宁夏卫城中!
绝望的阴影刚刚笼罩,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必须找到他!只有他能救他们!而联系他的方法,就在那枚铜钱里!那个风雪夜之后的约定,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翠!” 月奴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她飞快地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一枚边缘磨得光滑的旧铜钱,上面用利器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模糊的“月”字。指尖抚过那冰冷的刻痕,仿佛又触到了那个雪夜的血与火,那个被她藏于柴房、气息奄奄却眼神倔强的男人。月奴回忆起往事:
风雪夜,拢月阁柴房。
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抽打着倚红轩紧闭的门窗。前厅的喧闹被风雪隔绝,显得遥远而模糊。后院的柴房里,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苦涩的味道。
月奴裹着一件素色斗篷,秀眉紧蹙,小心翼翼地解开地上男人被血浸透、冻得发硬的破烂夜行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左肩胛斜劈至肋下,皮肉翻卷,被冻住的暗红血痂下,仍有细细的血丝渗出。男人脸色青灰,嘴唇干裂,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他脸上沾满血污和泥土,看不清具体模样,唯有一双紧闭的眼睛,眼睫毛长得有些过分。
“伤这么重…” 月奴倒吸一口冷气,顾不得脏污和寒冷,将随身带来的烈酒倒在干净的布巾上,咬牙按上那狰狞的伤口。
“呃啊——!” 剧痛让昏迷的男人猛地抽搐一下,竟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眸子,即使在重伤垂死、意识模糊之际,瞬间爆射出的锐利警惕之光,也如受伤的孤狼,凶狠得让月奴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谁?!”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别动!” 月奴稳住心神,声音刻意放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想活命就老实点!这里是倚红轩后院柴房,没人知道你在这儿!” 她将沾满血污的布巾丢开,换上新的,再次用力按住伤口止血,“我是这里的姑娘,月奴。你伤得很重,再不止血,神仙难救。”
男人眼中的凶戾并未完全褪去,但那份野兽般的警惕似乎缓和了一丝,或许是月奴冷静的语气,或许是她眼中并无恶意。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涔涔而下,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竟没再发出一声痛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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