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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东,某县农家小院
凛冬已过,残雪消融,胶东半岛的初春带着料峭寒意。三岁的权世勋(长子)蹲在院角的泥地上,小手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专注地用一根枯枝在湿润的泥土上划拉着谁也看不懂的线条。舅父蹲在不远处劈柴,沉重的斧头落下,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木屑纷飞。
小世勋偶尔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望向那个放在堂屋供桌上、擦拭得锃亮的硬木匣子。那是范叔叔留下的,装着爹爹用命换来的“活命钱”。舅父和舅母无数次告诫他,那是顶顶重要的东西,万万碰不得,也绝不能对外人说一个字。他虽然懵懂,却将那匣子的形状和位置深深印在了小小的脑海里,仿佛那是连接着遥远父亲的一丝微弱气息。
“勋儿,冷了吧?快进屋来。”舅母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糊糊从灶房出来,招呼着。她是个朴实的农妇,脸上刻着操劳的痕迹,看向小世勋的眼神却充满怜爱。
小世勋扔下树枝,小跑过去,接过粗瓷碗,也不怕烫,小口小口地吸溜着。糊糊是糙米混着野菜熬的,没什么油水,却已是这个清贫之家能拿出的最好食物。吃着吃着,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供桌上的木匣。
舅父劈完柴,抹了把汗,走过来蹲在小世勋面前,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勋儿,”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庄稼汉特有的实在,“那匣子里的东西,是你爹留给你的。你爹……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他用命护住了他的将军,也护住了你们兄弟俩的活路!你要记住,长大了,也要像你爹一样,做个有担当、有骨气的人!这钱,舅给你好好存着,将来供你读书识字,长本事!”
小世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碗里的糊糊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沉甸甸的味道。他伸出小手,指向匣子:“爹……换的?”
舅父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嗯!你爹用命换的!所以,咱得惜福,得争气!”他将小世勋紧紧搂在怀里,粗糙的胡茬蹭着孩子细嫩的额头,传递着无声的承诺与沉重的期许。
日子在清贫与小心翼翼中流淌。那装着金锭的木匣,如同一个沉默的禁忌,被舅父深埋在炕洞最深处,上面还压了几块沉重的土砖。只有夜深人静时,舅父才会在油灯下,对着匣子默默抽上一袋旱烟,烟雾缭绕中,仿佛又看到风雪奉天城外,那个扑向子弹的年轻身影。
小世勋一天天长大,身体结实了不少,性子却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执拗和警觉。一次,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赖皮汉,不知从哪听说了点风声,借着串门的机会,眼神总往堂屋供桌上瞟,还故意逗弄小世勋:“小勋子,听说你家有个宝贝匣子?给叔看看?”
小世勋立刻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猛地绷紧了身体,黑亮的眼睛死死瞪着那赖皮汉,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言不发,但那眼神里的敌意和守护,竟让那无赖心头莫名一悸。舅父闻声出来,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抄起门边的扁担,那赖皮汉见势不妙,讪笑着溜走了。
事后,舅父摸着小世勋的头,既心疼又感慨:“好孩子!像你爹!骨头硬!”权忠嫉恶如仇、宁折不弯的血性,似乎已在这小小的孩童身上,悄然萌发。
(二)河北定州,西席小院
定州的春天来得温婉些。白府后园,几株老梨树已吐出点点新绿。西席李老先生的小院,虽简朴,却收拾得干净雅致,窗台上甚至摆着两盆新栽的兰草,透着书卷气。
权世勋(幼子)已经一岁多了,正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年纪。他长得粉雕玉琢,尤其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像极了舅公描述的、他早逝母亲的模样。李老先生视若珍宝,倾注了全部心力。日常饮食虽比不得白府主子精细,却也尽力保证营养,米粥里总舍得放些肉末蛋花。
此刻,小小的权世勋正扶着炕沿,摇摇晃晃地试图迈步。李老先生张开双臂,在一步之外,脸上满是慈祥又紧张的笑意:“二郎,来,到舅公这儿来!对,抬脚,慢点……”
小家伙嘴里发出“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声音,小脸憋得通红,勇敢地迈出一步、两步……扑通!终究是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也不哭,只是仰起小脸,冲着舅公咯咯地笑起来,露出几颗米粒似的小白牙,天真无邪。
李老先生连忙上前将他抱起,心疼地拍着沾灰的衣裤,眼中却满是欣慰:“好小子!摔了也不哭,有股子韧劲儿!像你爹!”他将孩子抱到窗边,指着窗外抽芽的梨树枝,“二郎,你看,春天来了。你爹啊,就像那顶天立地的树,护着咱们呢。”
小小的权世勋自然听不懂,只是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李老先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那个同样上了锁的硬木匣子。他每晚临睡前,都要拿出来摩挲一番,看着那血字手令,心中便涌起无限的责任与力量。他深知,怀璧其罪。这匣子和里面的东西,是外孙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必须更加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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