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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阶前初识,云泥之别
西席小院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李老先生老泪纵横,紧紧握着权世勋(长子)的手,仿佛生怕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孙儿就会消失。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当年范浦江如何送来幼小的二郎,如何在定州抚养,如何在白府艰难立足……权世勋(长子)安静地听着,狼崽般的眼神褪去了凶狠,只剩下懵懂、茫然和对“弟弟”这个存在的巨大好奇。
白映雪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掌控局面的力量:“李先生,骨肉团聚,天大喜事。但世勋(长子)长途跋涉,惊吓劳顿,张壮士(张大山)伤势沉重,都需静养。叙旧不急在一时。”她转向赵奎,“赵管事,安排人好生照料张壮士,用最好的药。再去厨房,取些易克化的热食来。”
“是,大小姐!”赵奎领命而去。
白映雪的目光这才落在权世勋(长子)身上,又看了看紧紧靠在自己身边的权世勋(幼子),缓声道:“世勋(幼子),这是你兄长,权世勋。从山东来寻亲的。”她轻轻推了推幼子的后背,“去,见过你兄长。”
权世勋(幼子)被轻轻推到前面。他穿着干净厚实的靛蓝细布棉袍,小脸白皙,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和拘谨。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坐在椅子上、比自己高壮不少、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迹、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的“兄长”。
这就是……哥哥?
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有舅公故事里模糊的温情,只有扑面而来的风霜、泥土和一种让他本能感到陌生的野性气息。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按照舅公教导的礼仪,规规矩矩地拱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跪拜礼,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世勋……见过兄长。”
权世勋(长子)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年画娃娃般干净、漂亮、举止斯文的“弟弟”,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就是舅父口中那个在定州寄养的弟弟?这就是他千辛万苦、差点死在路上要寻找的亲人?巨大的落差感像冰水一样浇了他一身。弟弟身上干净柔软的棉袍,白皙的小手,文雅的举止,甚至那怯生生的眼神,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和格格不入。这深宅大院的一切,包括这个弟弟,都和他熟悉的山东农家、风雪路途、土匪溃兵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粗糙宽大的旧夹袄,又摸了摸自己粗糙脏污的手,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被排斥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扭过头去,不再看权世勋(幼子),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带着倔强和别扭的轻哼,算是回应。竟没有上前扶起跪在他面前的弟弟,他更没有回礼,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礼。
阶前的初次相见,沉默而尴尬。一个在阶下,满身风霜,如同泥土里倔强生长的野树;一个在阶上,干净斯文,如同暖房里精心培育的玉树。血缘将他们紧紧相连,但不同的境遇,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鸿沟。
权世勋(幼子)有些无措地放下手,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和困惑。他看向舅公,又看向白映雪。李老先生连忙扶起跪着的二郎,打圆场,抹着泪笑道:“大郎……这是你弟弟二郎!你们兄弟……总算……总算团聚了!二郎,快,叫哥哥!”
权世勋(幼子)再次看向兄长,鼓起勇气,小声唤道:“哥哥……”
权世勋(长子)身体微微一颤,依旧别着脸,但这次,他终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粗嘎,却像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幼子心中漾开一丝涟漪。
(二)白映雪定策,暗流已涌动
安抚好情绪激动的祖孙三人,看着赵奎送来热腾腾的肉糜粥和细面馒头,看着权世勋(长子)在食物的诱惑下终于放下戒备,狼吞虎咽起来,白映雪才带着权世勋(幼子)离开了西席小院。
走在回廊上,寒风依旧凛冽。权世勋(幼子)抱着他的《武备志》,沉默地跟在白映雪身后,小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沉静,写满了心事重重。兄长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他原本规律而封闭的世界。
白映雪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着他径直走向父亲白鸿儒的书房。她知道,权家双子的团聚,尤其是长子的突然出现及其背后代表的意义(忠烈遗孤、郭松龄血令、巨额抚恤金),绝非小事,必须让父亲知晓,并定下章程。
书房内,白鸿儒刚送走几位忧心忡忡的商界朋友。听闻白映雪的禀报,尤其是确认了那枚弹壳的存在和长子权世勋的身份后,这位历经风浪的家主也震惊了许久。
“天意……真是天意啊!”白鸿儒捋着胡须,长叹一声,眼中是复杂的感慨,“忠烈之后,双子星散十年,竟能于乱世重逢于我白府……此乃天意,亦是我白家的缘法,更是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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