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映雪斋,寒霜凝刃
天津急电的消息,如同一颗冰弹投入映雪斋温暖的空气中。
管家王有禄垂手立在门外,大气不敢出,额头上渗出冷汗。书房内,权世勋(幼子)感受到白映雪身上骤然散发的冰冷气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清澈的眼中充满了紧张和担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位平日里沉静如深潭的大小姐,眼中竟能迸发出如此凛冽的寒光!
白映雪缓缓松开手指,那枚带着裂痕的白玉棋子无声地落在紫檀棋枰上。她脸上的沉静已被一种凝重如铁的肃杀取代。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冰渣:
“佐藤一郎?塘沽?稽查走私?” 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一船棉花,何来走私?分明是敲诈勒索,蓄意挑衅!”
王有禄连忙躬身:“大小姐明鉴!那佐藤一郎,据说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少壮派军官,行事极为蛮横。我们的人据理力争,对方根本不听,还扬言……若三日内不缴纳罚款,便将棉花‘没收充公’,甚至……追究白家‘资敌’之罪!” “资敌”二字,在眼下紧张的时局中,无异于一把悬顶的利剑!
“好一个‘资敌’!”白映雪冷笑一声,眼中寒芒更盛,“倒打一耙,贼喊捉贼!看来,日人见我白家迟迟不肯就范,这是要图穷匕见,直接动手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寒风摇动的枯枝,背影挺直如松。短暂的沉默后,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语速快而清晰:
“王管事,立刻办三件事!”
“一,着人快马加鞭,将此事详情密报给北平的傅三爷(北京的地下皇帝,横跨政军商三界的大佬,与白老爷有过命的交情。),请他务必动用一切关系,向南京方面和英美公使团施加压力,揭露日军此举的海盗行径!此事已非单纯商业纠纷,关乎国家主权和国际观瞻!”
“二,通知保定、定州所有货栈、粮仓,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护院队加倍巡逻,赵奎亲自负责!联络好的‘义字门’兄弟,请他们加派人手,暗中护卫!所有运输,暂时停止!”
“三,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准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去一趟天津!”
“亲自去天津?!”王有禄和李老先生(闻讯赶来)同时惊呼,脸色剧变!
“大小姐!万万不可啊!”李老先生急声道,“天津如今是虎狼之地!那佐藤一郎蛮横无理,您千金之躯,岂能涉险?!”
王有禄也连连劝阻:“是啊!大小姐!太危险了!不如让老奴或者掌柜的去周旋……”
“周旋?”白映雪打断他们,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面对豺狼,摇尾乞怜只会让其更肆无忌惮!他们敢扣押我的船,就是算准了我白家不敢撕破脸!我若不去,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意已决!准备车马!明日一早出发!王管事,备礼要‘厚’,更要‘巧’!把库房里那对前朝的掐丝珐琅鎏金西洋钟,还有那幅唐寅的《山路松声图》(明仿品,但足以乱真)带上!”
她深知,对付贪婪的强盗,光有骨头不行,还得有肉。这“厚礼”,既是敲门砖,也是麻痹剂。
“是……是!”王有禄见白映雪心意已决,不敢再劝,连忙躬身应下,匆匆去办。
李老先生忧心忡忡,还想再劝。白映雪却已转向权世勋(幼子),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世勋,我离府期间,你功课不可懈怠。今日棋局未尽之题,便是眼前之局。如何‘以奇胜’,如何寻敌之‘隙’,你当细细思量。若有心得,可记下,待我回来再看。”
权世勋(幼子)看着白映雪那沉静中透着决绝的眼神,心中涌起巨大的担忧,但也有一股被信任的激动。他用力点头:“学生明白!大小姐……您要小心!”
白映雪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塘沽的惊雷,已将她推向了与日寇正面交锋的风口浪尖。这步险棋,关乎白家存亡,更关乎她能否为幼子权世勋,在这乱世棋局中,下出那关键的一记“尖刺”!
(二)护院房,暗夜磨刀(同一夜)
护院房的夜晚,并不平静。
大通铺上,鼾声四起。权世勋(长子)却毫无睡意。他躺在冰冷的铺板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白天放倒铁牛的兴奋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对失去弹壳的空落感。护院们粗俗的玩笑、汗臭脚臭,都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想念舅父,想念山东那个破败却自由的小院,更想念那枚紧贴胸口的弹壳。
这时,一阵压抑的交谈声从隔壁赵奎的单间传来,透过薄薄的板壁,隐隐飘入他耳中。
“……大小姐……明日……亲自去天津……塘沽……日本鬼子……扣了咱们的船……叫佐藤的……少尉……很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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