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之派来的联络员揣着个油纸包,在玄坛庙后墙根转了三圈才敢抬手敲门。指节叩在斑驳的木门上,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麻明福警惕的脸——他右耳后贴着块纱布,是昨天排查暗哨时被树枝刮的,血痂透过纱布渗出来,红得刺眼。
“是我。”联络员把油纸包往他怀里一塞,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顾先生说,鱼快动了,让盯紧穿蓝布衫的。”说完转身就走,布鞋踩在泥泞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没等麻明福再问,人已经钻进了后山的雾气里。
麻明福把油纸包揣进怀里,转身往庙里走。廊下的柱子上,赵佳贝怡正系白大褂的扣子,袖口沾着圈深绿色的药膏——那是“玄坛青”,早上给张大爷换烫伤药时蹭上的。“人走了?”她抬头问,睫毛上还沾着点药膏粉末,像落了层绿霜。
“走了。”麻明福把油纸包往桌上一倒,半斤炒花生滚出来,壳子上沾着码头特有的煤渣,最底下压着张揉得像咸菜干的纸条。他把纸条凑到油灯下,昏黄的光线下,铅笔字歪歪扭扭,末尾画了个简笔画——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蛇信子上还标着个“百”字。
“穿蓝布衫的?”赵佳贝怡碾药的杵子顿了顿,药碾子里的强心藤碎末飞起来,落在她手背上,“是清水百合的人。上次在医院纵火的那个‘白莲心’,就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麻明福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星子噼啪溅起来:“我让二柱子带俩人去后山蹲点,那片松树林最适合藏人。王老五养的那只狼狗也带上,鼻子灵得很,闻着生人味就叫唤。”他说着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壳子咬得咔嚓响,“实在不行就给他们套个麻袋,扔去江里喂鱼!”
“别胡闹。”赵佳贝怡把碾好的药末倒进瓦罐,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药魂,“顾先生说要活口。再说,贫民区就在山下,动静太大容易伤着老百姓。”她从墙角拖出个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码着十几个玻璃瓶子,都装着深绿色的药膏,瓶身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玄坛青加强版”。
“这是加了荆棘汁的。”她拿起一瓶晃了晃,药膏里浮着细小的刺状结晶,“沾到皮肤上会火辣辣地疼, enough让人瘫软半个时辰,又伤不了筋骨。”
麻明福凑过去看,鼻子差点碰到瓶子:“你这手本事,不去当郎中可惜了。”
“以前在教会医院学过几天。”赵佳贝怡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柔和,“那时候就知道,对付恶人,不一定非要动刀子。”
正说着,庙门口的铜铃突然“叮铃铃”响起来,急得像催命符。二柱子抄起墙角的柴刀就往外冲,被麻明福一把拉住:“站住,看清楚再动手。”他摸出腰间的驳壳枪,往门后缩了缩,冲赵佳贝怡使了个眼色——让她躲进里屋。
赵佳贝怡却往药架子后面退了退,手里悄悄攥了个玻璃瓶,指尖扣着瓶塞,低声说:“我在这儿盯着,万一真是‘鱼’,跑了就麻烦了。”
麻明福咬咬牙,猛地拉开门。
门口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头发梳得油亮,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手里拎着个黑皮包,金戒指在油灯下晃得人眼晕。“鄙人是南岸赈济办事处的。”他掏出个烫金证件,递过来时手指故意在麻明福手背上划了下,“听说玄坛庙有位赵医生,研制出了治瘟疫的神药?我们想合作推广,救助更多难民。”
赵佳贝怡从药架子后走出来,白大褂上的药膏渍像片没洗干净的青苔。“神药谈不上。”她接过证件,故意翻得很慢,指甲盖在“赈济办事处”几个字上顿了顿,“就是些草药配的方子,还在试呢,不敢外传。”
男人的眼睛像探照灯,往她身后的药架子瞟,喉结动了动,像吞了口唾沫:“赵医生太谦虚了。我听说前几天王家沱的瘟疫,就是靠您的药控制住的?那可是连洋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病。”
“碰巧罢了。”赵佳贝怡把证件还给他,指尖故意在他手背上划了下——冰凉的,带着药膏的涩味,“现在药材缺得很,连黄连都快没了,哪谈得上推广。”
男人的笑僵在脸上,捏着支票的手紧了紧。麻明福突然往前一步,枪套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呢?想拿几张破纸换方子?”
“误会,是合作,共同研究……”男人往后退了半步,皮包里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赵佳贝怡脚边。她弯腰去捡,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鞋底沾着的红泥——那是南岸特务机关门口特有的红泥,掺了碎砖末,踩在地上会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您还是请回吧。”赵佳贝怡把钢笔递给他,笔尖故意对着他的虎口,“等我把方子完善了,自然会去找办事处。”
男人讪讪地走了,背影在雾气里缩成个小黑点。麻明福关上门,转身就骂:“汉奸胚子,肯定是清水百合派来的!那红泥我在特务机关墙根见多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