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苍茫被逐渐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中原边境依稀的绿意与起伏的丘陵。潜影带领的小队日夜兼程,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尽可能地避开城镇与官道。马匹已经换过两次,皆是黑鹰义从沿途秘密据点提供的脚力健硕、耐力持久的良驹。
林悠然被安置在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里,以最大限度地减少颠簸。马车由两匹最温顺的马拉着,车夫是黑鹰义从中经验最丰富的老手,驾车极稳。潜影大部分时间都骑马护卫在车旁,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可疑的声响。
林悠然依旧昏迷,但情况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全然无知无觉,偶尔会在颠簸中发出极轻微的呻吟,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额心那淡金色的狼神印记始终散发着恒定的温热,仿佛在持续地滋养着她受损的神魂与身体,也护佑着她腹中安稳成长的胎儿。
潜影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探身入车厢,检查她的脉搏与呼吸。他能感觉到,那原本微弱紊乱的气息,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趋于平稳。手臂骨折处虽然严重,但在黑鹰据点医师的重新处理与珍贵药材的辅助下,并未出现恶化的迹象。只是内腑的震荡与神魂的损伤,依然需要时间与静养。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三日便可进入江南地界。”车辕上的老车夫低声道,声音带着风霜的沙哑,“太湖那边的‘水云居’已经准备妥当,苏先生(墨竹)和最好的大夫都在候着了。”
潜影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三日,看似不远,但在这种敏感时刻,每一里路都可能潜藏着未知的杀机。周成安与三眼教绝不会坐视王妃被安全转移。
是夜,队伍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宿营。没有生火,众人就着冷水啃着干粮。月光清冷,洒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潜影靠坐在马车旁,闭目假寐,耳力却提升到极致,捕捉着方圆数十丈内的任何异动。夜枭的啼叫,虫豸的爬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一切看似正常。
然而,就在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他瞬间寒毛倒竖的窥伺感,如同冰冷的蛇信,轻轻舔舐过他的感知边缘!
有东西在附近!不是野兽,是带着刻意收敛的杀意与阴冷气息的“人”!
潜影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睁开,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将呼吸调整得更加绵长微弱,仿佛真的睡着了。同时,他以极细微的动作,对不远处另一名负责警戒的黑鹰成员打了个手势。
对方心领神会,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着窥伺感传来的方向潜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坳里依旧只有风声。但潜影能感觉到,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仿佛对方也在移动,在试探。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夜鸟惊飞的扑翅声,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一切重归寂静。
片刻后,那名前去探查的黑鹰成员无声地返回,对潜影摇了摇头,低声道:“影子都没摸到,对方很警觉,只留下一点痕迹……像是故意留下的。”他摊开手,掌心有一小撮暗红色的、仿佛被某种力量灼烧过的泥土,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三眼教!而且来的是高手!潜影眼神冰寒。对方显然已经缀上了他们,刚才的窥伺既是试探,也是一种示威——我们知道你们在哪。
“轮流值守,加倍警惕。天亮立刻出发,改变原定路线,走‘鬼见愁’峡谷。”潜影迅速下令。鬼见愁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虽然难走,但能最大限度避免被大规模伏击。
翌日天未亮,队伍便已收拾妥当,悄然启程,转向更加崎岖难行的山路。马车在险峻的山道上颠簸得更加厉害,即便车夫技术高超,软垫厚实,昏迷中的林悠然仍不时发出痛苦的闷哼。
潜影的心一直揪着,但他别无选择。平坦的大路意味着更多的眼睛和更容易被预测的路线,风险更大。
就在队伍艰难地穿行于一段狭窄的崖壁栈道时,一直昏迷的林悠然,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起初是茫然与空洞,仿佛还未从漫长的黑暗中找回焦距,但很快,瞳孔深处便亮起了一丝微弱的、混合着银辉与淡金的光芒!圣莲印记与狼神印记的力量,似乎在她苏醒的这一刻产生了某种共鸣!
“呃……”她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吸气声,试图移动身体,却牵动了双臂的伤势和全身的痛楚,顿时冷汗涔涔,脸色更加惨白。
“王妃!您醒了!”一直守在车旁的潜影第一时间察觉,立刻勒马靠近车厢窗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急切与……如释重负。她醒了!这是最重要的!
林悠然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窗口外那张覆盖着黑鹰面具的脸,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漠北王庭的血火、兀骨的狞笑、萧景澜浴血的身影、黑水河恐怖的触手、还有……那令人心碎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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