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没有再看他们。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具漂浮的尸体。他只是缓缓地、似乎有些疲惫地垂下了手。指间,已空无一物。
风还在吹,芦苇还在沙沙作响。河面上漂浮着几具渐渐僵硬的尸体,血水慢慢晕开。那几条无人操控的舢板,在河心打着转。
战斗开始了。
战斗也结束了。
从吹箭射出,到独眼头目毙命落水,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
漕船上,一片死寂。
阿珂的剑还半出鞘,凝在空中。双儿的短剑刚刚扬起。曾柔的暗器扣在指尖,还未发出。老何和船工们举着鱼叉刀斧,僵立如木雕。所有人都维持着准备搏杀的姿态,但敌人已经……没了。
他们的目光,缓缓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转向那个倚回桅杆、微微喘息着的年轻人。
韦小宝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看似随意的飞刀,几乎抽空了他这些天勉强恢复的一点内力。经脉里火烧火燎地疼。但他站得很稳,甚至对众人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却带着惯有惫懒的笑容。
“他娘的……几天没活动,手生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手生?
众人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尸体,看着那独眼头目后颈上那柄颤动的、红缨依旧鲜艳的小刀,看着那些连滚带爬、恨不得多长几条腿逃走的匪徒背影,一时无言。
这若是手生,那“熟”了该是何等光景?
阿珂缓缓还剑入鞘,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佩服,不是惊讶,而是一种……了然。仿佛看到了某种一直隐藏在表象下的、冰冷而残酷的真实。
双儿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害怕,而是后怕,是看到韦小宝脸色苍白的心疼,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她冲过来,扶住韦小宝微微摇晃的身子。
苏荃不知何时已来到舱口,扶着门框,肩头的绷带又被血浸透了些。她看着韦小宝,看着河面的尸体,凤眸深处光影变幻,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比谁都清楚,要练成这样的飞刀,需要经历什么,付出什么。那不仅仅是天赋,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磨砺,是将恐惧、愤怒、绝望乃至希望,全部凝练成那一点寒光的决绝。
这个曾经油嘴滑舌、贪生怕死的小太监,真的不一样了。江湖的风刀霜剑,庙堂的明枪暗箭,亡命的颠沛流离,终于将那块滚刀肉般的璞玉,打磨出了一丝属于真正强者的、凛冽的锋芒。
哪怕这锋芒,依旧包裹在那层玩世不恭的皮囊之下。
“清理一下,把兄弟们的尸身,暂时用油布裹好,放在煤堆后面。”老何最先回过神来,声音干涩地吩咐,看向韦小宝的眼神,已带上了深深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他以前只知道这位“韦爷”是贵人,是教主,有些急智,有些运气。今天才知道,这还是位杀神。谈笑间,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的杀神。
船工们默默行动起来,收拾同伴的遗体,处理狼藉的甲板。没有人去看那些水匪的尸体,也没有人去捞那柄钉在独眼头目后颈上的飞刀。那刀,就让它在那里吧,像一座小小的墓碑,警示着所有觊觎的目光。
战斗来得突然,结束得突兀。
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却久久萦绕在每个人心头,比河上的雾更浓,比暮色更沉。
韦小宝在双儿的搀扶下,慢慢坐倒在潮湿的甲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船舷。他闭上眼睛,调息着紊乱的内息。
原来,力量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扬州街头打架斗殴的狠劲,不是皇宫里勾心斗角的狡黠,而是一种更直接、更残酷、也更……孤独的东西。掌控生死,也背负生死。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就是这双手,刚刚轻易夺走了别人的性命。没有激动,没有后怕,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为了活下去。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握紧拳头,将那一丝茫然掐灭。睁开眼,看向迷茫的河道前方,看向暮色深处,扬州的方向。
路,还长。血,也还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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