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那番关于“帝心”与“钱粮”的见解,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顾玄夜的势力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文镜先生带着前所未有的重视,开始重新调整情报收集与分析的重点,高顺也动用了宫中旧关系,更加留意宸帝日常言行中透露出的微妙情绪。
整个三皇子府的运作节奏,似乎因江浸月的一席话而悄然加速、转向。
几日后的夜晚,弦月如钩,清辉遍洒。月影阁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宽大的书案上,铺满了各类卷宗、地图以及江浸月自己绘制的图表。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助人凝神的檀香。
顾玄夜与江浸月隔案对坐。
他褪去了白日象征身份的锦袍华冠,只着一件玄色暗纹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皇子威仪,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清隽,也更显得随和亲近。
江浸月则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青丝未绾,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她专注的侧脸愈发清丽动人。
文镜先生坐在下首,面前放着纸笔,负责记录要点。
云卷则安静地侍立在门外廊下,既能随时听候吩咐,又能隔绝外界打扰。
“月儿,你之前所言,切中要害。”
顾玄夜指尖点着关系图上代表漕运的几个节点,
“我与文先生商议后,认为欲从此处着手,需先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你觉得,是直接从京城漕运司内部入手,还是从地方上的转运节点开始更为稳妥?”
他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而是以探讨的口吻征询她的意见,这是一种无形的尊重与认可。
江浸月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倾身,目光在漕运线路图上缓缓移动,指尖顺着运河的脉络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名为“清源渡”的地方。
这里并非最大的漕粮中转站,却是连接南北水系的一个关键隘口,漕船至此往往需要停靠补给、更换船夫,人员往来复杂,易于渗透。
“清源渡。”
她抬起眼,看向顾玄夜,
“此地看似不起眼,却是消息汇散之地,三教九流混杂。直接动京城的高官,目标太大,易打草惊蛇。不若从此处着手,安插或收买关键人物,不必急于获取高位,只需能掌握漕船往来日程、货物清单、乃至沿途各方势力插手的情况即可。积少成多,由点及面,既能摸清脉络,也能在必要时,成为卡住某些人咽喉的一根细刺。”
她的思路清晰而务实,避实就虚,着眼于长远的信息掌控而非短期的人事争夺。
顾玄夜眼中闪过激赏,与她想到了一处!
“英雄所见略同。文先生,清源渡那边,我们之前可有布置?”
文镜立刻回道:“回殿下,有一名管事,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主要接待南来北往的客商,包括一些漕运上的小头目,能接触到一些零散消息,但层级不高。”
“层级不高,反而更安全。”
江浸月接口道,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文先生,可知这位管事,有何喜好?或者,有何软肋?”
文镜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露出佩服之色。
他之前更多考虑的是如何下达指令,而江浸月却直指人心,思考如何更好地掌控这个人。
“据闻,此人颇好杯中物,且……极其疼爱他那不成器的独子,其子好赌,欠下不少债务。”
江浸月看向顾玄夜,两人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顾玄夜唇角微勾:“投其所好,解其烦忧。文先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属下明白。”
文镜点头,在纸上快速记录,
“先助其子还清部分债务,示以恩惠,再通过酒桌往来,逐步拉近关系,让其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并收集更深入的情报。”
一个针对清源渡的初步渗透计划,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定了下来。
整个过程,顾玄夜与江浸月几乎无需过多解释,一个提出方向,另一个便能立刻领会其深意,并补充关键细节。
文镜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这种思维同步、心意相通的默契,实在罕见。
接着,两人又就盐政、如何利用其他皇子之间的矛盾等问题进行了探讨。
江浸月凭借在晏国见识过的类似倾轧,往往能提出一些角度刁钻的建议。
“二皇子性情刚愎,与五皇子虽同有争储之心,但未必融洽。或可制造一些小事端,令其相互猜忌,消耗彼此精力。”
江浸月轻声道,
“譬如,二皇子门下某位将领的劣迹,‘恰好’被五皇子一派的人‘无意中’发现并捅出去……”
顾玄夜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磁性:“月儿,你这借刀杀人之计,甚是精妙。看来在醉仙楼,你学到的远不止是琴棋书画。”
他的话语带着几分戏谑,目光却灼灼地看着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带着一丝……引为同类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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