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漫步与自然的启迪,为陈随风打开了一扇感知世界的窗。然而,珍鸽深知,若要这灵慧的心智得以更深远地翱翔,还需赋予它承载思想的舟楫——那便是文字,是前人智慧凝聚而成的诗书。只是,这“授以诗书”的方式,依旧要循着她那“随风”之道,不可强灌,只待机缘,顺势而为。
机会出现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雨水敲打着院中的老槐树叶,沙沙作响。随风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景物,小手无意识地在蒙着一层水汽的玻璃上划拉着。渐渐地,那些无意识的线条,竟隐约组成了几个类似文字的、极其规整的符号,与他之前涂抹的抽象图案截然不同。
珍鸽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南瓜子走过来,看到玻璃上的“字”,目光微微一闪。她放下盘子,走到窗边,并未立刻去擦掉那些水痕,而是柔声问道:“风儿,你在画什么?”
随风回过头,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渴望,指着玻璃上那几个模糊的符号,奶声奶气地说:“娘,它们……好像应该有名字。”
珍鸽心中了然。这孩子,已然触摸到了那扇名为“文字”的大门。她微微一笑,执起随风的小手,用自己的指尖,就着那尚未干涸的水汽,在玻璃上,将他刚才无意识划出的那个最清晰的符号,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个字——“天”。
“这个,念‘天’。” 珍鸽的声音清晰而平和,如同雨滴落阶,“就是我们头顶上,日月星辰所在,无边无际的那个‘天’。”
随风的小手被她握着,指尖感受着那笔画运行的轨迹,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突然被赋予了确切音与义的符号,小嘴微微张着,仿佛听到了某种来自远古的召唤。
珍鸽没有停,她牵着儿子的手,又在那“天”字下面,写了一个“地”。
“这个,念‘地’。就是我们脚下踩着,生长万物,厚德载物的‘地’。”
接着,是“日”、“月”、“山”、“川”、“水”、“火”……她选取的,皆是这天地间最本源、最直观,也最易被孩童感知的事物。每写一个字,便清晰地念出读音,并用最简洁、最形象的语言解释其含义,往往与昨日林中所见、所感相联系。
“看这个‘水’字,像不像我们昨日在小溪边看到的水流?中间一道是主流,旁边这些是支流、是涟漪。”
“这个‘火’字,是不是像跳动的火苗?温暖,也能带来光亮,但若不小心,也会灼伤。”
她没有拿出枯燥的蒙学课本,也没有要求他立刻背诵。只是在这方被雨水朦胧的玻璃上,以指为笔,以水汽为墨,将这天地初开的奥秘,以一种近乎游戏的方式,徐徐展现在孩子面前。
随风听得入神,看得专注。他那远超常人的悟性在此刻显露无遗。珍鸽教过的字,他几乎过目不忘,不仅能准确指认,还能模仿着在玻璃上、在地上,用树枝笨拙却又极其认真地书写出来,虽然笔画歪斜,但间架结构竟隐隐有了雏形。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并非死记硬背,常常能举一反三,指着窗外的雨丝说“这是天落下的水”,指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说“这是娘做饭的‘火’”。
老蔫坐在屋檐下修补渔网,听着屋里母子二人一个教一个学的声音,看着儿子那副如饥似渴的小模样,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感慨。他虽大字不识几个,却也看得出,风儿学得极快,极灵。珍鸽这般教法,比他听说过的任何私塾先生都要高明,不逼不迫,却像是把种子撒在了最肥沃的土壤里,自然而然地就能生根发芽。
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透出金光。玻璃上的水汽干了,那些字迹也消失了。但那些字的形、音、义,却如同烙印,深深印刻在了陈随风的心田之中。
珍鸽见好就收,并未贪多。她收起树枝,对儿子温言道:“风儿,字是钥匙,能打开很多很多装着知识和道理的大门。但你要记住,认识字,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明白做人的道理,而不是为了炫要。心中明白了,比认得多少字更重要。”
随风似懂非懂,却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跑到院中,指着天边那道绚丽的彩虹,回头对珍鸽喊道:“娘!天!水!还有……光!” 他努力想表达彩虹是雨后天晴、阳光与水汽相遇形成的景象,虽词汇匮乏,但那眼神中的了悟与喜悦,却让珍鸽倍感欣慰。
这便是我“授以诗书”之始。珍鸽心中默道。不疾不徐,如春风化雨,只在他心田渴望滋润时,才降下甘霖。今日播下的是文字的种子,来日方能长成支撑他理解更浩瀚知识与更深邃道理的参天大树。而这棵树的根系,必须深扎于对这天地万物最本真、最纯粹的感知与热爱之中。
随风的启蒙之路,在识得这最初的“天”、“地”、“日”、“月”中,又悄然迈进了一大步。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而未知,但这第一步,已然走得扎实而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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