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朱漆大门在和珅身后缓缓闭合,鎏金铜钉在廊下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他踩着金砖路面,石青色蟒袍下摆因步履急促而微微翻飞,方才在暖阁中被钱峰与柳青影联手挫败的郁气,此刻正顺着紧绷的牙关丝丝溢出。行至乾清门广场,忽闻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轻响,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和大人留步。”
和珅驻足回身,见来人身着藏蓝色侍卫劲装,腰佩绣春刀,面容俊朗却透着几分刚硬,正是蓝领大内侍卫薛树英。此人乃大内侍卫中的后起之秀,因武艺高强且心思缜密,深得徐庆超信任,寻常不与朝臣攀附,今日却主动拦路,倒是异数。
“薛侍卫何事?”和珅眼底掠过一丝警惕,面上却堆起惯常的笑意,“莫非是徐总管有话吩咐?”
薛树英上前半步,目光扫过周围往来的太监宫女,沉声道:“非是总管之意,是属下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对和大人进谏。”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坚定,“关于江南平叛之事。”
和珅心中一动,示意左右退下。待周遭无人,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薛侍卫身在大内,竟也关心起朝堂军政?”
“属下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薛树英挺直脊背,目光直视和珅,“方才养心殿内的争执,属下在殿外听得真切。和大人欲自请南下,掌控江南军政大权,此举实在不妥。”
和珅脸色微沉:“哦?薛侍卫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他倒要看看,这小小的蓝领侍卫,能说出什么名堂。
“高见谈不上,但属下深知其中利害。”薛树英缓声道,“和大人身为军机大臣,掌管户部、吏部,已是权倾朝野。江南乃大清赋税重地,漕运咽喉,若再让大人节制当地军政,无异于将半壁江山的命脉交予一人之手。古语有云,功高震主,权盛危身,大人难道不惧皇上猜忌?”
和珅指尖摩挲着蟒袍上的金线,冷笑道:“薛侍卫多虑了。老夫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此次自请南下,不过是为了尽快平定叛乱,绝非贪图权力。”
“大人忠心,属下自然相信。”薛树英话锋一转,“但人心隔肚皮,朝堂之上,非议无处不在。钱峰大人的弹劾,柳青影女侠的证词,已然让皇上心生警惕。方才皇上任命李存义为平叛大将军,却将八旗劲旅仍归江宁将军节制,便是最好的证明——皇上既需平叛,又要制衡。”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人若执意强求兵权,非但难以如愿,反而会让皇上觉得大人野心勃勃,徒增猜忌。届时,不仅江南平叛之事与大人无关,恐怕连现有的权位都会动摇。属下听闻,刘墉大人与王杰大人早已对大人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只是碍于皇上宠信,未曾发难。一旦大人失了圣心,他们岂会错失良机?”
和珅心中一凛。薛树英所言,正是他最为忌惮之处。乾隆心思深沉,猜忌心极重,今日虽未明着驳回他的请求,但那份犹豫与警惕,已然让他如芒在背。刘墉与王杰向来与他政见不合,若真被他们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和珅强作镇定,“李存义资历尚浅,毫无领兵经验,江南叛乱错综复杂,他如何能应付得来?万一平叛失利,漕运迟迟无法恢复,京师断粮,百姓流离,到时候,皇上终究还要倚重老夫。”
“大人此言差矣。”薛树英摇了摇头,“李存义虽无领兵经验,但他出身武学世家,又高中武探花,兵法韬略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他为人正直,深受将士爱戴,且无党羽牵绊,行事磊落。此次柳青影女侠主动提出联络江南江湖义士协助,便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江湖义士向来嫉恶如仇,若李存义能得他们相助,平叛之事必然事半功倍。”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和珅内心:“再者,大人在江南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不少地方官员皆依附于大人。若大人前往江南,那些官员为了讨好大人,必然会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到时候,叛乱未平,民怨已起,大人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而李存义前往,则可避免此事。他毫无根基,只能一心平叛,反而能得到江南百姓的支持。”
和珅沉默不语。薛树英的话,句句戳中要害。他深知自己在江南的那些党羽是什么德行,若真让他前往,那些人定会借着平叛的名义,巧取豪夺,到时候民怨沸腾,他确实难辞其咎。而李存义不同,他孤身前往,没有利益牵扯,反而能放开手脚做事。
“大人,属下知道您不甘心。”薛树英语气缓和了几分,“但眼下局势,对大人并非全无益处。皇上让您负责筹备军饷粮草,这便是掌控了平叛的命脉。李存义在前线作战,离不开军饷粮草的支持。大人只需暗中施压,让军饷粮草供应时而充裕,时而紧张,便能牵制李存义的行动。”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若李存义平叛顺利,大人可说是军饷筹备得力,功劳自然有大人一份;若李存义平叛失利,大人便可借此向皇上进言,说他能力不足,到时候,皇上自然会想到大人的好,再请大人南下收拾残局,岂不是更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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