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21日,沪郊新编第二十八军的休整基地。夕阳的余晖给大地镀上一层苍凉的金色,一队疲惫却挺拔的士兵正缓缓走来,他们的身影在暮色中被拉得很长,每一步都沉重却坚定。
军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厚重的尘土覆盖了大部分衣料,像是给铠甲镀上了一层大地的底色。暗红的血渍在衣角、袖口凝结成硬块,边缘泛起黑褐色的光泽,如同镌刻在将士们身上的勋章,无声诉说着月浦战场的浴血奋战。有的士兵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白色的纱布被汗水浸透,渗出淡淡的血迹,却依旧紧紧握着步枪;有的一瘸一拐,拄着用步枪枪管与树枝临时捆扎的木棍,每走一步都牵动着腿上的伤口,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却依旧努力挺直腰板,肩胛骨紧绷,保持着军人独有的挺拔姿态。队伍中偶尔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与伤口牵动的闷哼,却没有一个人抱怨,沉默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在士兵们之间传递。
这是刚从月浦战场撤下来的第二师官兵,他们与早已在此等候的军部及其他部队顺利汇合。第二师师长李锐走在队伍前列,他的军帽边缘磨损严重,帽檐下露出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与尘土,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左眼下方一道新添的疤痕格外醒目,那是月浦战场中被日军弹片划伤的印记,伤口刚愈合不久,粉红色的嫩肉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远远望见基地中央伫立的身影,李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快步上前,靴子踏过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在距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他猛地停下脚步,右手迅速举至眉际,用力敬礼,动作标准而有力,哪怕牵动了肩上的旧伤,也未曾有丝毫动摇:“军长,第二师全员抵达,向您报道!”
楚强快步迎上,他的军装同样沾满尘土,肩章上的星徽却依旧闪亮。握住李锐的手时,指腹先触到的是对方掌心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与训练留下的印记,紧接着便是几道尚未愈合的伤口,粗糙的结痂蹭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楚强心中一阵酸楚,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辛苦你们了,李师长。”
李锐放下手臂,脸上露出一抹疲惫却自豪的笑容:“军长,我没给二十八军丢脸!”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基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随即又被一种既肃穆又充满斗志的氛围笼罩。士兵们自发地列队站好,尽管身形疲惫,有的甚至站得摇摇晃晃,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历经战火洗礼后的坚毅。他们望着基地内飘扬的军旗,那面残破的旗帜上,“新编第二十八军”的字样依旧清晰,在风中猎猎作响;听着远处传来的训练口号,整齐而嘹亮,仿佛又回到了枪林弹雨的战场之上。那份属于军人的热血与豪情,并未因连日的恶战与疲惫而消减分毫,反而如同深埋地下的火种,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燃起熊熊烈焰。
基地内,后勤部队早已做好了准备。数十顶军用帐篷整齐排列,如同一片绿色的森林,帐篷之间的通道宽敞整洁,便于人员往来。帐篷外,临时搭建的木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正被后勤兵们一一摆放整齐——一桶桶浓稠的热粥冒着白汽,雪白的馒头堆成了小山,还有一大盆一大盆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油花在表面轻轻滚动,香气弥漫在整个基地,迅速驱散了硝烟的味道。
“弟兄们,排队打饭!管够管饱!”后勤军官站在餐桌旁,扯着嗓子喊道。这是兴南通过海运补充的第一批生活物资,金陵政府协调的后续补给船队也已在途中。士兵们有序地排队领取饭菜,没有人拥挤,也没有人喧哗。他们端着粗瓷碗,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在帐篷杆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馒头被咬得发出“咔嚓”的声响,热粥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大块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油脂在唇齿间化开,带来久违的满足感。连日来只能以冷饭团充饥的士兵们,此刻尽情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饭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医疗区的帐篷前,医护人员们穿着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专注而温柔的眼睛,他们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兴南的医疗设备被整齐地摆放在帐篷内,便携式手术台、高压消毒器、小型X光机一字排开,这些在当时堪称顶尖的医疗设备,为受伤士兵的救治提供了有力保障。帐篷角落的仓库里,磺胺粉、青霉素、止血带、绷带等药品堆满了货架。
不少在月浦战役中重伤的士兵被抬进医疗帐篷,有的腹部中弹,有的肢体骨折,有的被烧伤,伤势惨不忍睹。医护人员立刻展开救治,清创、缝合、上药,动作娴熟而精准。手术帐篷内,无影灯亮如白昼,医生握着手术刀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护士们默契地传递着器械与药品,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滴在手术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一名腹部中弹的年轻士兵在手术台上苏醒过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却依旧清明。看着身边忙碌的医护人员,他虚弱地动了动嘴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们……我还能上战场……还能杀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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