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很高。
高到殿外的惨叫声传进来,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游丝。
景帝坐在最高处。
他手里那串紫檀佛珠已经不再转动,拇指死死按住一颗珠子,指甲盖泛着青白。
他在等。
阶下,东方朔跪得膝盖生疼,眼皮子止不住地跳。
龙晨这疯狗,真敢踩着百官的脑袋进来?
这哪里是打百官的脸,这是把他东方朔那张老脸撕下来,扔进泥地里狠狠地碾。
脚步声近了。
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逆着晨曦,一道人影跨过门槛。
龙晨没穿官袍。
他光着膀子,背上全是杀威棒留下的烂肉,血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把裤腰都浸透了。
肩上扛着那把豁口的断刀,像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
身后,魏战和屠夫两个铁塔般的汉子,抬着个黑乎乎的长条物件,吭哧吭哧地跟进来。
走到大殿正中。
龙晨把肩上的断刀往地上一插。
“落。”
“轰——!!”
那物件砸在金砖上,腾起一阵陈年的灰尘。
魏战伸手,一把扯下黑布。
一股刺鼻的桐油味瞬间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炸开。
那是口棺材。
上好的楠木,漆黑,锃亮,森然。
棺材对着龙椅,死气冲着皇权。
几个胆小的文官腿肚子一软,当场就尿了裤子。
带棺上殿!
这是要把大乾的天捅个窟窿!
东方朔愣了足足三息,才猛地回过神。
“龙晨!!”
这一声吼,调门高得变了音。
他指着龙晨,手指哆嗦得像是在筛糠:“你放肆!这里是金銮殿!你带口棺材上来,是想咒杀陛下,还是要造反?!”
这帽子扣得熟练,也扣得狠毒。
“谋反!这是谋反啊陛下!”
“请陛下下旨,调羽林卫射杀此獠!”
东方朔身后的党羽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跳出来狂吠,似乎只要嗓门够大,就能盖住那口棺材散发的寒气。
龙晨没理他们。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慢吞吞地擦着断刀上的血渣子。
动作很慢,很细致,就像是在擦拭情人的手。
直到那帮人骂得嗓子冒烟,声音稀落下去。
龙晨才抬起眼皮。
那眼神里没有活气,只有看死人的淡漠。
“骂完了?”
他随手把脏帕子扔进棺材里。
“东方老狗,省省唾沫吧。”
龙晨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棺材板,发出“笃笃”的脆响。
“今儿个,在这金銮殿上。”
“咱们不讲那一套虚头巴脑的规矩。”
“咱们赌命。”
龙晨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得让人骨头缝里冒凉气:
“棺材,我给你备好了。”
“退朝的时候,要么你躺进去,要么……我躺进去。”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
赌命!
当着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冠军侯要跟当朝首辅不死不休!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东方朔气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景帝,眼泪鼻涕一起下:“陛下!您看看他!这是逼宫啊!他眼里哪还有王法?哪还有您这个君父啊!”
景帝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口棺材,又看看龙晨那双烧着火的眼睛。
沉默。
帝王的沉默,有时候就是最锋利的刀。
东方朔的心,凉了半截。
“王法?你也配提王法?”
龙晨冷笑一声,反手从后腰抽出一本被血浸透了半边的黑账。
看都不看,手腕一抖。
“啪!”
账本化作一道黑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东方朔的老脸上。
力道大得吓人。
东方朔的乌纱帽直接被打飞,老脸瞬间肿起老高,几页散落的纸张飘在空中,像招魂的幡。
“这是你那条好狗,户部尚书刘承留下的阎王账!”
龙晨的声音在大殿里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在抖:
“大乾历三百二十年,你指使刘承截留北境军饷三十万两,北境将士冻死八百人!”
“三百二十三年,为吞江南盐利,灭程家满门,七十二口,连看门的狗都没留!”
“三百二十七年……”
一桩桩,一件件。
每个字都带着血,每个数都是命。
东方朔捂着脸,看着地上的账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刘承那个蠢货!
他竟然真敢记账?!
“污蔑!这是污蔑!”东方朔嗓子哑了,拼命磕头,“陛下,这是龙晨伪造的!臣冤枉啊!”
“冤枉?”
龙晨眼里的戏谑更浓了。
“那这个呢?”
“哐当!”
一块黑铁牌子被扔在金砖上,一路滚到东方朔膝盖边。
牌子翻了个面。
一条盘绕着牡丹花的双头蛇,狰狞地吐着信子。
大殿里的气温,瞬间降到了冰点。
东方朔的喊冤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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