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师部指挥所。
指挥所是临时征用的一处民房地下室。
墙角渗出的水汽带着泥土的腥味,整个空间阴冷潮湿。
空气里浓重的烟草味和霉味混在一起,闻着让人胸口发闷。
师长一个人坐在中间的破木桌后,桌上马灯的光很暗,只能照亮他半边阴沉的脸。
他嘴边的烟斗就没停过,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雾后面,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
地下室里挤满了各个团长,有的站着,有的坐着。
他们军装上都沾着干泥,满脸灰尘,眼神里透着一股倦意。
大部分人都低着头,要么就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去看师长的眼睛。整个地下室里,气氛十分压抑。
“咳…咳…”
师长被一口浓烟呛到,剧烈的咳了几声。
他把烟斗在桌角重重的磕了磕,烟灰落在湿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审视的目光缓缓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让好几个团长下意识的挺直了腰。
“人都到齐了?”他的声音很沙哑。
没人回答,只有几声咳嗽。
师长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今天为什么叫你们来,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
他停了一下,接着一字一顿的说:
“上峰刚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师不惜一切代价,把日军第106师团的增援部队,给我死死的钉在原地!”
这支援军的目标,就是已经被我军包围的万家岭。
“任务很明确,就是阻击!用我们的家伙,用我们的命,把他们拦住!”
“给薛长官全歼万家岭的敌人争取时间!”
师长的话一说完,地下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在场的团长们都是老兵,心里很清楚,这个任务听着是阻击,实际上就是让他们去送死,用人命去耗。
他们手里那点兵,对上日军的精锐援军,结果会怎么样,不用想也知道。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
终于,第一团的团长站了起来。他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角都是皱纹。
此刻正搓着手,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师座…实在是拿不出手啊。”他的声音很干,透着无奈。
“您知道的,我一团从武汉会战开始,就没补充过一个人。”
打了几个月,现在整个团能动的,加起来不到八百人。
“就这点人,您让我怎么去碰小鬼子一个满编的联队?我是怕弟兄们死得没价值啊,师座!”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第二团的团长跟着站起来,他是个光头,脸上有道刀疤,此刻正微微抽动着。
“师座,老张说的是实话!我二团更惨!”
前几天丢了六挺重机枪,弟兄们手里的枪膛线都快磨平了,子弹一个人平均不到二十发!
“就这点家当,去跟小鬼子的援军硬碰硬?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是啊,师座!”
“师座,您多少给点补充。”
“人也好,弹药也行,我们没二话!”
“可现在这样,真不行啊……”
一时间,指挥所里全是抱怨和诉苦的声音,意思都一样——没法打。
师长听着这些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当然知道部队的难处,他自己的警卫营都只剩下一半人了。
可军令就是军令,上头的命令下来了,他能怎么办?跟上峰说自己没人了,打不了?
他的手死死的攥住桌子边,指节都发白了,牙也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气氛最紧张的时候,一个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报告师座!”
这一声报告,让整个地下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李明渊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军装虽然有些破损,但洗的干净,整理的很整齐。
他走到破木桌前,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姿挺拔。
“啪”的一声,他双脚并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李明渊抬起头,目光直视师长,眼神坚定。
“学生李明渊,愿率本部全体官兵,承担此次主攻任务!”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响,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师长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不确定。
“明渊?”他下意识的开口,“你的团…我记得战报上说,伤亡很重。现在…还能打吗?”
在师长的印象里,李明渊的团几乎被打残了,他这个团长能活着回来都算是奇迹。
李明渊嘴唇动了动,没马上回答。他的目光缓缓的扫过四周,从那些刚才还在诉苦的同僚脸上一个个看过去。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那些跟他对视的团长,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仗打到今天,在座的各位,哪个团不是损失惨重?”李明渊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师座,我还记得军校毕业时发的誓。”
“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怎么能因为敌人强,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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