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底深处,逃亡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喘息的机会,反而让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从一个狭小的牢笼中逃脱出来,却不小心闯入了一个正在缓慢崩塌的更大囚室。
这条通往地表的维护通道,本应是安全的出口,但现在却变得异常诡异。墙壁的金属光泽时而凝实,时而又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模糊,仿佛它们不再是坚固的实体,而是随时可能消散的幻影。更令人心悸的是,偶尔会有那么一瞬间,墙壁会透出其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灰败的混沌虚空。
那无形的、吮吸着记忆与时间的“汲忆之暗”虽然被暂时引开了,但它的存在本身所导致的“现实溶解”效应,却像一个可怕的瘟疫,正以地核实验室为中心,如同一滴墨水滴入静水一般,不可逆转地向外扩散。
凌霜的眉心处,星核持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是她唯一的希望。这道光芒勉强稳定着她周身一小片区域的空间,让她不至于被那不断侵蚀的黑暗所吞噬。然而,每一次那虚化的涟漪荡过,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力量与那庞大黑暗之间的悬殊差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抉择的时刻,也正随着这逐渐失效的现实,一步步地逼近。
通道内的光线变得极不稳定,时而明亮如常,时而黯淡得仿佛被某种东西吸走了所有能量,只留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不再流动,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类似于旧纸张和金属锈屑混合的奇异味道,那是现实结构被侵蚀后泄露出的、“潜流”维度本身的气息。
四人的脚步声在过分安静的通道内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回音,仿佛行走在一个不断扩大的、空旷的胸腔内部。
墨非搀扶着依旧虚弱的阿信,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不断明灭、扭曲的墙壁,肌肉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尽管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攻击那些无形的威胁。“妈的,这地方感觉就像个快要散架的破船……”他低声咒骂,声音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阿信的脸色苍白,他完好的左眼瞳孔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那是他仍在竭力感应地底“母亲”网络残存联系的迹象,但更多的是痛苦。“‘母亲’……的回应越来越弱了……很多节点……都‘空’了……”他声音颤抖,“不是被破坏……是里面的‘存在’……被吃掉了……”
走在前方的凌霜没有说话,她右眼的银色星河缓缓流转,不断分析着周围空间结构的稳定性,寻找着最安全的路径。她能“看”到更多——那些并非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时空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一些更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汲忆之影”正如同水蛭般附着在裂缝上,贪婪地吮吸着从主世界泄漏出去的、细微的时间碎片和情感尘埃。她的星辉能驱散这些微小的影孑,但每驱散一次,都能感觉到那裂缝后方传来的、更加庞大的、冰冷的注视。
星官风跟在最后,他的状态最为奇特。身体的伤势在星辉滋养下已无大碍,但精神的创伤依旧深刻。他沉默地走着,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醒,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观察欲。他时不时会伸出手指,触摸那些变得虚幻的墙壁,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仿佛触摸到冰冷流沙的诡异触感。
“现实结构的熵增正在急剧加速……”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研究员特有的、分析式的冷静,“监正……他早就推演到了这一步。‘织梦’计划与其说是创造一个梦,不如说是……打造一个尽可能坚固的、隔绝‘潜流’的‘茧’。”
凌霜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地传来:“以窃取和篡改无数人的记忆与存在为代价的‘茧’?”
星官风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在他眼中,或许是必要的牺牲。他认为,唯有将整个文明的‘信息总量’高度凝聚、提纯,并置于一个完全受控的‘织梦系统’内核中,才能躲过‘汲忆之暗’的捕食,为文明保留最后的‘火种’。”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他甚至认为……那才是真正的‘永恒’。”
“放屁的永恒!”墨非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把人都变成提线木偶,关在一个假世界里,那叫活着吗?那叫存档!”
“或许吧。”星官风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只是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但当你真正面对过那种……连存在本身都被视为食物的绝望时,或许……也能理解一点点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活下去’的疯狂。”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不断渗出的虚无,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恐惧。
凌霜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原本的通道指示牌已经模糊不清,更诡异的是,三条岔路入口处的空间稳定程度截然不同。
最左边的一条,虚幻感最重,几乎完全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其后那片灰败的混沌虚空,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吸力从中传来。
中间的一条,时而凝实,时而虚幻,极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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