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休整,对于刚刚经历妖雾之劫、又即将远征泗水的黑风寨来说,如同烈火淬炼后的短暂喘息。营地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疲惫、紧张与跃跃欲试的奇特氛围。
寨墙在杜迁的亲自督工下,用砍伐的新木和夯实的泥土进行了加固,虽然依旧简陋,但防御力提升了不少。雷横操练的动静小了些,但眼神更加凶戾,鞭子抽在懈怠者身上的脆响不时响起,如同无形的警钟。降兵们在高压和“孙字营”凶名日益稳固的双重挤压下,渐渐被磨去棱角,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服从。
伤兵营里,气氛依旧凝重。
张青躺在草铺上,烧伤的半边脸被安道全用特制的药膏仔细覆盖着,完好的那只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安道全每日金针渡穴,辅以青蒿汁内服外敷,总算将那败血症的恶鬼死死按在了门外。然而,那场大火和后续的折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需要极其精心的呵护。
史进恢复得最快,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在安道全的允许下,开始尝试缓慢地活动筋骨。他赤着上身,在营帐外一小片空地上,缓慢地演练着最基础的棍法。动作滞涩,力量不足,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愈合中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倔强,仿佛要将这虚弱的身体重新锻造成钢。
最令人揪心的是戴宗。安道全刮骨疗毒,加上鲁智深纯阳之气的护持,总算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李衮那淬毒的飞刀太过霸道,余毒深入骨髓,非朝夕可清。他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蜡黄,右腿的伤口虽已包扎,却隐隐作痛,行走间一瘸一拐,往日引以为傲的神行术,短时间内是彻底废了。他靠坐在营帐角落,默默地看着鲁智深擦拭那柄沉重的镔铁禅杖,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感激,也有一丝深藏的焦虑。
“戴兄弟,莫急。”鲁智深似乎感受到了戴宗的目光,他放下擦得锃亮的禅杖,声如洪钟,“洒家这禅杖,重六十二斤!等打下了那鸟水寨,分你几条船,水上跑起来,未必就比地上慢!”他这话既是安慰,也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豪气。
戴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营帐外东南的方向。
此刻,孙逊的营帐内,气氛肃杀。
那张由时迁手下巧手匠人根据情报精心绘制的广陵连环寨地图,铺展在粗糙的木桌上。河道纵横,沙洲密布,大大小小的水寨如同星罗棋布,拱卫着中央最大的一座岛寨——阎王岛!那是陈牧的老巢。
“哥哥,都探清了!”时迁瘦小的身子几乎趴在桌上,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小眼睛闪烁着精光,“陈牧那老乌龟,把他的阎王岛修得跟铁桶似的!三面环水,水深流急,暗礁密布!只有西面一条狭窄水道通主寨码头,水道两边修了箭楼水砦,架上床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手下有大小战船五十余艘!其中艨艟(类似小型冲锋战船)十艘,走舸(快速侦察船)二十,其余多是运粮的漕船改装,装了拍杆(类似小型投石机)和钩拒(用于钩船接舷)!”
“私兵约六百人,多是水性精熟的船夫水手,岸战本事稀松!但仗着水寨地利和水上功夫,寻常官军都奈何不得!”
“粮仓就在阎王岛后山坳里!依山而建,据说存粮不下万石!是陈牧盘剥泗水上下游十几年的积蓄!”
“万石粮!”雷横的独眼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够咱们敞开肚皮吃半年!”
杜迁则眉头紧锁,指着地图上那条狭窄的水道和两侧的箭楼水砦:“这水道是唯一的硬骨头!强攻,船还没靠近,就被箭楼床弩射成筛子!就算李俊兄弟水性通天,能摸掉一两个箭楼,也挡不住两边夹击!”
李俊抱着膀子,赤膊上虬结的肌肉在油灯下如同铁块。他盯着地图上那片复杂的水域,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丈量水流的深浅缓急。
“硬冲水道,是下下策。”李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江河的厚重,“得绕开这乌龟壳的正面!从水路下手!”他的手指猛地戳向阎王岛东南方向,一片被众多小沙洲和浅滩标记环绕的复杂水域,“这里!‘鬼见愁’浅滩!水浅礁多,大船难行!陈牧的水军巡逻船很少往这边来,只靠几艘小舢板守着!”
“但!”李俊眼中精光一闪,“俺观察过这几日的星象和水流!今夜子时过后,必有大潮!届时水位能涨三尺!足够咱们的艨艟(如果有的话)吃水通过!只要动作够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阎王岛东南角!那里是断崖,陈牧的防御最薄弱!”
“夜袭?涨潮?”孙逊眼中光芒大盛!这李俊,果然不负混江龙之名!对水情天时的把握,堪称神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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