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城的内城街道,此刻已是一片狼藉。雨水冲刷着石板路上的血迹,却洗不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和绝望。河北军如同黑色的铁流,沿着主干道迅速推进,分割包围着零星的抵抗。失去了武安国这最后的支柱,守军的意志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迅速崩塌。除了少数死忠还在依托街巷做着徒劳的抵抗,大部分士兵或是丢盔弃甲,跪地乞降,或是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太守府前,最后一道象征性的抵抗也被董平带着亲兵轻易碾碎。他浑身浴血,双枪的枪尖还在滴落着敌人的鲜血,眼神凶悍如狼,一脚踹开了太守府沉重的大门!
府内,一片死寂。仆役侍女早已吓得躲藏起来,只剩下几个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文吏。而在府衙正堂之上,北海相孔融,孤零零地坐在主位之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文士袍,须发散乱,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与清高光芒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武安国那跪地而亡、面朝洛阳的刚烈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灼烧着他的灵魂。那柄沾满血污的镔铁巨锤砸落在地的闷响,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孔文举!”董平大踏步走进正堂,双枪斜指,声音带着战场未消的杀伐之气,“北海已破!武安国授首!你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要这满城百姓,为你的虚名陪葬不成?!”
孔融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在董平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悲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张了张嘴,想要斥责对方的残暴,想要痛斥孙逊的不义,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嘶哑的低语:“武将军…他…他…”
“他死了!”董平毫不客气地打断,声音冰冷,“死得像个爷们!但没用的!这城,破了!你,降是不降?!”
孔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武安国的死,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他想起城外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的河北铁骑,想起那精准如神的飞石,想起那冻结护城河的诡异冰层,想起那瞬间燃起大火的霹雳…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战争方式!孙逊…这个突然崛起的河北之主,他的手段,狠辣、诡谲,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高效!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名望、清谈、仁政,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明公!”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孔融的心腹主簿孙邵(历史上孔融部下)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扑倒在孔融脚下,“明公!降了吧!为了北海的百姓!河北军…河北军说,只要开城投降,秋毫无犯!若再抵抗…就…就要屠城啊!”他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屠城?”孔融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他看向堂外,风雨中隐约传来百姓惊恐的哭喊和士卒粗暴的呵斥声。他知道,董平的话绝非虚言恫吓。孙逊的兵锋,连武安国都挡不住,屠戮一城,对这些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但异常清晰的声音从府门外传来:
“孔北海!河北孙逊帐下,军师吴用,奉我主之命,特来拜会!”
话音未落,只见“智多星”吴用,一身青衫,手持羽扇,在一队精锐甲士的护卫下,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悲悯的沉痛,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堂,最终落在形容枯槁的孔融身上。
吴用深深一揖,语气恳切:“孔北海,吴用代我家主公,向您致意!兵戈扰攘,非吾主所愿。然青州地处要冲,北接河北,南望兖徐,若为曹操、吕布这等虎狼所得,则北海黎民,必陷水深火热!吾主心系天下,欲行止戈兴仁之政,不得不先取青州,断贼手足,以求长治久安!此虽兵行险招,然实为救青州百姓于未来水火之中!”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今北海城破,武将军忠勇殉国,实乃憾事!然事已至此,孔北海!您是天下敬仰的大贤!难道真要为了自身清名,坐视这满城生灵涂炭吗?!我家主公已有严令:若北海开城,军民归降,则必保北海上下平安,官吏各安其位,百姓安居乐业!我主之《大梁律》,已在冀州彰显着效,清田亩,抑豪强,轻徭薄赋,仓廪充盈!青州百姓,亦可享此新政之惠!但若您执意抗拒…”
吴用羽扇一指堂外风雨中隐约的哭喊,语气陡然转冷:“这满城哭声,便是明日北海的写照!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孔北海,您一生以仁德自许,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人间惨剧,因您一念之差而降临吗?!”
“仁德…惨剧…”孔融喃喃自语,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吴用的话,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引以为傲的“仁政”,在残酷的乱世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武安国的死,已经让他痛彻心扉。如果再因为自己的固执,导致北海生灵涂炭…那他所坚持的“仁义”,还有什么意义?岂不是成了最大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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