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精雕的窗棂,在铺着软绒地毯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国公府仿佛一座被无形结界笼罩的堡垒,外界的风雨被牢牢隔绝,只余下内部一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的暖流在悄然涌动。
黛玉在极度疲惫后沉沉睡去,但那份惊悸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她澄澈的心底留下了难以即刻化开的阴影。她睡得并不安稳,纤长的睫毛不时轻颤,偶尔会无意识地收紧一直攥着苏云璋食指的小手,仿佛在确认这份安全感是否真实存在。
苏云璋维持着这个近乎僵硬的坐姿已近两个时辰,肩头的伤口在抗议,但他眉宇间唯有沉静的温柔。柳清徽轻轻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他唇边,他微微摇头,目光始终未离榻上那张苍白的小脸。清徽不再坚持,只是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用沾湿的温软丝帕,极轻地擦拭黛玉额角因噩梦而沁出的细汗。
第一个打破这份凝重安静的是老太君。
天刚蒙蒙亮,老人家便亲自端着一盅刚刚炖好、撇尽了油星的冰糖燕窝粥,由大丫鬟扶着,脚步略显急促地走了进来。她示意欲起身的云璋和清徽不必多礼,径直坐到床沿,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上黛玉的额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这孩子…魂儿怕是都吓飞了一半。”老太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与痛惜,“得慢慢叫回来,急不得。”
她见黛玉似有醒转的迹象,便用银匙舀了极小一口温热的粥,凑到黛玉唇边,用一种近乎哄诱的、柔软得不像话的语气轻唤:“玉囡囡,祖奶奶的小心肝,张嘴,吃一点点,就一点点…”
黛玉迷迷糊糊间,闻到熟悉的、甜丝丝的气息,感受到那最宠溺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温润的粥滑入喉间,带来一丝暖意。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老太君满是慈爱和担忧的脸,鼻尖一酸,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祖奶奶…”
这一声,虽细弱,却让在场所有大人悬着的心,落回了少许。老太君眼圈一红,连声应着:“哎,哎,祖奶奶在呢,玉囡囡不怕了,回家了,啊。”她亲自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了半盏粥,看着黛玉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才稍稍安心。
紧接着,体现苏府真正实力与决心的守护,以一种更具体、更森然的方式展现出来。
世子苏云玦虽未直接进入内室,却用他的方式构筑着无形的壁垒。府内的护卫明岗暗哨增加了三倍不止,尤其是黛玉所居的院落周围,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所有轮值的护卫皆是从军中退下的好手,眼神锐利,气息沉稳。更有一队由苏云玦亲自挑选、绝对忠诚的苏家部曲旧人子弟,组成了一支精干的巡逻队,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环绕院落巡视,脚步声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云玦甚至亲自召见了府中所有仆役管家,没有多余的斥责,只有一句沉静却重若千钧的话:“自今日起,永安郡主的安危,乃苏府第一要务。凡有疏漏,无论缘由,我唯尔等是问。”他没有提高声调,但那久居上位的威压和话语中的决绝,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并非戏言。
午膳时分,气氛被刻意营造得轻松了些。
膳食并未摆在正式的花厅,而是直接送到了黛玉房外的暖阁。除了必须卧床静养的苏云璋被老太君强令留在自己院里休息(但他显然阳奉阴违,稍后便又出现在暖阁窗外),全家能到的人都到了。
活泼跳脱的庶弟苏云琛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通体雪白、蓝眼澄澈的西洋狮子猫幼崽,用一只铺了软垫的精致篮子装着,献宝似的提到黛玉面前。
“玉儿你看,这小东西性子最是温顺不过,给它个线团就能玩半天。你若是闷了,就跟它说说话,它保准乖乖听着,比二哥那张冷脸有趣多了!”他故意挤眉弄眼,试图逗黛玉开心。
那小猫儿也确实可爱,“咪呜”一声,软绵绵的,瞬间吸引了黛玉的视线。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猫粉嫩的肉垫,小猫非但不躲,反而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终于如同破冰的春水,在黛玉眼底微微漾开。
两位娇憨的“小姑姑”也凑过来,一个拿出自己新得的、会跳舞的机关人偶,一个叽叽喳喳讲述着学堂里新来的女先生闹的笑话,努力用她们的纯真与热闹,驱散笼罩在侄女心头的阴云。
苏云玦虽沉默寡言,却也坐在一旁,亲手剥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荔枝,推到黛玉面前,生硬地说了句:“甜的,吃了心情好。”
午后,柳清徽开始了她春风化雨般的疗愈。
她并未急着让黛玉回归书案琴台,而是牵着她的小手,在守卫森严却景致依旧怡人的后花园慢慢散步。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园中海棠依旧繁盛。清徽并不刻意回避昨日之事,反而用一种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对黛玉说:
“玉儿,这世上有光,便有影;有守护,便有心存恶念之人。昨日之事,非你之过,亦非你弱小可欺。恰恰相反,正因你珍贵,如明珠如美玉,才会引得宵小觊觎。”她停下脚步,蹲下身,平视着黛玉的眼睛,目光清澈而有力,“但我们苏家,不是琉璃盏,任人拿捏。我们是植根深厚的西府海棠,风雨来袭,或许会摇落几片花瓣,但根干只会愈发坚韧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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