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发现,让林泠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浪潮。一方面,她对黄莺充满了根深蒂固的厌恶、警惕和因她而起的痛苦;另一方面,看到这个似乎总是优雅从容、甚至带着侵略性的女人,竟然也会流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脆弱一面,她又感到一种诡异的、近乎本能的怜悯。但这丝怜悯稍纵即逝,迅速被更强烈的困惑和警惕所取代:这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表演?一种更高级的、以退为进的策略?黄莺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她和陈煜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关系?
就在林泠的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缠时,黄莺似乎突然感应到了那道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穿越昏暗迷离的灯光、氤氲的雪茄烟雾和慵懒的音乐声,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个正着。
林泠心里咯噔一下,像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要立刻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一股莫名的、带着倔强和探究意味的力量,让她僵住了。她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地迎上了黄莺的目光,甚至试图从那双此刻看起来有些迷蒙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
黄莺显然也认出了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慌乱?那抹慌乱如此真切,完全不似伪装。随即,惊讶和慌乱迅速被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神情所取代——有显而易见的尴尬,有一种被窥破心事的窘迫,甚至……林泠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在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类似愧疚或不安的东西?
但这所有的情绪,都像水面上的涟漪,瞬间消散。下一秒,黄莺的脸上已经熟练地重新挂上了那种林泠所熟悉的、完美得如同面具般的社交微笑。她远远地朝着林泠和苏可的方向,姿态优雅地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动作无可挑剔,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她便迅速而决绝地转回了头,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的黑暗,留给林泠一个疏离而沉默的侧影,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汇从未发生过。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却像一场紧张而无声的心理博弈。林泠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沁出了冷汗。黄莺那一瞬间毫不设防的慌乱和那疑似愧疚的眼神,像一道强光,照亮了迷雾的某个角落,却又带来了更多的疑问。那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昨晚登堂入室的行为感到理亏?还是因为其他更复杂的原因?如果她和陈煜是同盟,她为何会对自己流露出愧疚?
“哎,她看到我们了。”苏可也注意到了这短暂的交锋,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泠,“啧,这表情切换得,绝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探探口风?”苏可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好奇光芒。
“不用了。”林泠立刻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尖利,“没什么好说的。”她不想,也还没有准备好与黄莺进行任何形式的正面接触。尤其是在这种对方状态明显异常的情况下,贸然上前,局势很可能失控。
“好吧。”苏可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但也没坚持,很快又被舞台上歌手即兴发挥的一段华丽转音吸引了注意力。
然而,林泠的心湖却被彻底搅乱了。黄莺那个复杂难辨的眼神,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原本在萧禾帮助下稍显清晰的认知——即陈煜是施加伤害者,黄莺是入侵者——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充满了各种矛盾的可能性。陈煜令人心寒的冷漠,黄莺今晚异常脆弱的表现和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更加扑朔迷离、暗流汹涌的图景。
在酒吧剩下的时间里,林泠一直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苏可兴致勃勃地聊着最近看上的新款包包、公司里的搞笑八卦、某个追求者的糗事……林泠只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勉强挤出笑容应和着,但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瞥向黄莺的方向,但黄莺就像一尊美丽的雕塑,维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势,再也没有回头,直到乐队演出进入中场休息,她才起身,姿态依然优雅但脚步略显匆忙地结账离开,黑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酒吧门口厚重的丝绒门帘之后。
黄莺的离开,让林泠暗自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压力源,但心中的疑团和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晚上十点多,林泠和苏可走出酒吧。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散了身上沾染的烟酒气味,也让林泠过度兴奋和疲惫的神经稍微冷却下来。
“泠泠,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苏可挽着她的胳膊,终于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她,“感觉你今晚整个人都不对劲,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还是因为陈煜?”
林泠看着苏可充满关切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倾诉欲。她想把一切都告诉苏可,想告诉她陈煜的冷漠,黄莺的入侵,昨晚的屈辱,还有心理咨询带来的冲击……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苏可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她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和心理博弈,她的安慰可能简单直接,但也可能不得要领,甚至可能无意中加剧她的焦虑。而且,将如此不堪的伤口暴露出来,需要巨大的勇气,而她此刻,已经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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