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林小姐,在思考‘该怎么办’之前,或许我们可以先回到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你在这段关系里,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无论如何都要维持关系的表象,还是获得真正的尊重、安全感和情感的滋养?”
林泠愣住了。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一直沉浸在“害怕失去”的恐惧中,却忽略了关系本身的质量。
“我……”她迟疑着,“我需要被尊重,需要安全感……我需要知道,我是被爱着的,是被重视的。”
“那么,根据你刚才的描述,目前的状况,是否能满足你的这些需要?”萧禾的问题像一面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了现实的残酷。
林泠沉默了。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心理咨询无法替你做决定,是去是留,需要你自己权衡。”萧禾的声音平和而坚定,“但我可以帮助你的是,看清现状,理解你的情绪和需求,并提升你应对当前困境的能力,以及,”他顿了顿,“……为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好心理准备。”
为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好心理准备。这句话,像一道冷风,吹散了林泠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它暗示着,最坏的可能性,或许已经近在眼前。
接下来的时间,萧禾没有继续深入挖掘她的童年创伤(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到现在不是时候),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当下。他引导林泠思考,如果选择沟通,应该如何设定边界,如何清晰而非指责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同时也探讨了,如果沟通无效,或者情况进一步恶化,她可以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建立支持系统(比如朋友、家人,以及持续的心理咨询)。
他还建议林泠,可以开始尝试记录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这有助于梳理思绪,也能在情绪激动时提供一个缓冲。
咨询时间结束时,林泠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心灵手术。疲惫,虚弱,但那些原本混沌不清的痛楚,似乎被剥离、定位,甚至部分地被理解了。虽然前路依然迷茫,甚至可能更加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
离开咨询室时,萧禾照例送她到门口,依旧是那句平静的“下次见”。
回程的路上,林泠看着车窗外流逝的街景,内心五味杂陈。萧禾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煤气灯效应、信任危机、权力失衡、自己的需求……这些概念像一块块拼图,正在拼凑出一幅关于她关系真相的、残酷却清晰的图画。
她拿出手机,看着陈煜的名字,那个曾经带来无限温暖和安心的名字,此刻却显得如此冰冷和陌生。她知道,一场风暴无法避免。而她已经没有退路。
走出“心屿”那栋通体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耀着理性冷光的建筑,林泠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午后的阳光带着虚弱的暖意,洒在她身上,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无法渗透进她被掏空了的内心。与萧禾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深度对话,像一场没有麻醉的精密解剖手术,将她那些混沌不清的痛苦、恐惧和愤怒一一剥离、摊开、分析,留下的是清晰的创口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清醒。她不再是那个完全被情绪浪潮淹没的溺水者,而是被强行推上了一艘救生艇,虽然暂时免于灭顶之灾,却必须独自面对茫茫大海的冰冷和未知。这种角色的被迫转换,带来一种奇异的抽离感,却也伴随着更深刻的精神耗竭和一种直面残酷真相后的寒意。
她没有选择直接回到那个此刻充满了陈煜冷漠痕迹和黄莺入侵气息的公寓——那个地方对她而言,已从一个温暖的港湾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牢笼,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凝结着昨晚的屈辱和绝望。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需要一点人间烟火气来中和咨询室里那种过于纯粹的、近乎残酷的理性分析。她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虚浮,像一抹游离在现实边缘的孤魂。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而孤独。
萧禾的话语,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煤气灯效应……他在否定你的真实感受。”“信任的基石已经崩塌,这不是你的错。”“你的需求是什么?是维持表象,还是获得真正的尊重和安全?”……每一个词语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强行打开一扇她潜意识里一直紧紧封闭、不愿正视的门。门后面是什么?是关系的彻底终结?是必须独自面对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她感到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比面对陈煜的冷漠时更加具体,更加令人无力。
她在一家街角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坐下,点了一杯热美式。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集中了一点。直接 confrontation(对峙)?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痉挛。她仿佛已经能看到陈煜那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的神情,听到他用那种惯有的、将问题轻描淡写归咎于她的语气说话。萧禾建议的“非暴力沟通”公式——“当XX发生时,我感到XX,因为我需要XX”——在脑海中盘旋,但面对陈煜那堵铜墙铁壁般的冷静和否定,她怀疑任何试图沟通的努力,最终都会像水滴撞上岩石,粉身碎骨,连痕迹都不会留下。继续沉默忍耐?那无异于在慢性中毒中等待死亡,眼睁睁看着自我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