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以“龙裔”为由的请愿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安陵容心中激起万丈波澜,在沉寂的玉泉寺投下,却久久不见回声。一日,两日,三日……日子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她每日在禅院中静坐诵经,看似平静,心中却似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每一次寺门的开启,每一次钟磬的敲响,都让她心惊肉跳,疑心是索命的钦差,或是赐死的白绫。
信送出去了吗?苏培盛是否收到?皇帝又会作何反应?是震怒,是猜疑,还是会相信这荒谬的说辞?她赌上一切,却不知结果,每一刻都像是踩在悬崖边,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更让她忧惧的是,信中的“月信不至”,实则是她这几日忧思过重,心绪不宁所致,一旦太医诊脉,谎言即刻拆穿,欺君之罪,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等待的恐惧逼疯时,第七日的黄昏,暮鼓沉沉,一行内监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着杏黄宫袍的首领太监,出现在玉泉寺门前。为首的,正是苏培盛。
安陵容得到通报,匆匆来到前殿,看到苏培盛那张永远看不出喜怒的脸,心脏几乎停跳。
“容嫔娘娘,接旨吧。”苏培盛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平稳。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跪下。是生是死,就在此刻了。
“皇上口谕:容嫔安氏,西山遇刺,受惊过度,朕心甚悯。既感天恩,怀有龙裔,着即日接回宫中,于长春宫安胎静养,着太医院悉心照料,不得有误。钦此。”
苏培盛宣完,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恭喜容嫔娘娘。皇上听闻娘娘有孕,龙心甚慰,特命奴才前来接娘娘回宫,安心养胎。太医已在宫中候着了。”
安陵容悬在嗓子眼的心,咚地一声落回原处,却沉甸甸的,并无半点喜悦。成了?皇帝信了?还是……这只是一个诱饵,一个更大的陷阱?
“臣妾……谢主隆恩。”她深深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是落入更复杂棋局的茫然?
回宫的路上,安陵容坐在马车中,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山色,心中一片冰凉。这“有孕”的谎言,如同一把双刃剑,暂时保住了性命,却也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漩涡中心。回宫,不过是回到了另一个、更加华丽的战场。
长春宫依旧,却又不同。宫人们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谄媚,眼神深处却藏着更深的算计。内务府的赏赐流水般送来,皇后、端妃的贺礼也陆续抵达,每一件都透着试探。她以孕中辛苦,胎气不稳为由,闭门谢客,将所有探访和礼物都挡在门外,只留下了必要的份例。
太医很快被请来。来的是太医院的一位院判,以及皇帝指派、专门负责她“龙胎”的两位资深太医。安陵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面上却只能做出虚弱不安、诚惶诚恐的模样。
“有劳几位太医了。”她躺在榻上,伸出手腕,指尖冰凉。
院判凝神号脉,又换另一手。时间仿佛凝固了,殿内落针可闻。许久,院判收回手,脸上露出恭敬而谨慎的笑容:“恭喜容嫔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是滑脉之象,只是脉息稍显虚浮,想是娘娘此前受惊,又兼路途劳顿,气血略有亏虚,需得好生静养,切勿多思多虑。臣等即刻拟出安胎养身的方子,定保娘娘与龙胎安康。”
安陵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滑脉?如盘走珠?这……怎么可能?!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做出欣喜而感激的样子:“多谢太医。有劳了。”
送走太医,她瘫软在榻上,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衫。怎么回事?明明是为了脱身编造的谎言,怎么会真成了滑脉?!难道真是这几日忧思过重,导致脉象紊乱,让太医误诊了?还是……另有原因?比如,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这突如其来的“确认”,不仅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感到了更深的恐惧。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是皇帝?是皇后?还是那深不可测的幕后黑手?
皇帝很快颁下赏赐,并下旨,容嫔安氏静养安胎,非召不得打扰。这看似隆重的恩宠,实则是将她彻底“保护”起来,也“隔离”起来。她被困在长春宫,与外界的信息,除了通过含珠等有限的心腹宫女打听,便只有每日太医的诊脉和例行公事的请安奏报。
这日,苏培盛亲自来传话,说皇上口谕,体恤容嫔有孕,特许其家人入宫探望,以慰其心。
家人?安陵容心头一跳。她入宫以来,与家中几乎断了联系,父亲安比槐为人凉薄,母亲懦弱,此刻入宫,是福是祸?
“是,臣妾谢皇上隆恩。”她只能谢恩。
数日后,安陵容的母亲萧氏,在一个老嬷嬷的陪伴下,被悄悄接入了长春宫。母女相见,恍如隔世。萧氏看着女儿略显苍白但尚算安稳的脸,又惊又喜,又忧又惧,拉着她的手,泪水涟涟,问了又问。安陵容强打精神,只拣些好话说,绝口不提宫中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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