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看着安陵容瞬间惨白、血色尽失的脸,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却依旧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冰冷的嘲讽。她将手中的雪白丝帕,随意丢在并排摆放的长刀和玉佩旁边,帕子上沾染的暗红血污,如同雪地里绽开的、不祥的花。
“很意外?”年世兰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奇异的、平稳无波的调子,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你以为,换了张脸,藏在穷乡僻壤,换了身份,就能将过去一笔勾销?紫禁城,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健忘。或者说……哀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健忘。”
哀家?!
安陵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年世兰,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脸。是丁……是丁!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久居人上的雍容威仪,那份无需刻意彰显、却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强大气场,那份冰冷美丽下、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眼神……哪里是什么宗室贵胄的“夫人”!这分明是——
是了……难怪那庄园如此气派,规制甚至超越寻常王府!难怪那些侍卫精锐剽悍,训练有素!难怪她能在直隶地界,视地方官吏如无物,一句话便定人生死!年氏……华妃……不,是敦肃皇贵妃!是先帝的妃嫔!是新帝乾隆名义上的庶母!更是如今太后钮祜禄氏曾经在后宫最大的对手、死敌!
她竟然还活着?!而且,看这架势,非但没有像传闻中那样“病故”或“失势”,反而在宫外,拥有如此庞大的、不为人知的势力和一座堪比行宫的别院!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安陵容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雕花门框,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看来是想起来了。”年世兰似乎很满意她这失魂落魄的反应,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盏青玉盖碗,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从容,“坐吧。在哀家面前,不必如此拘谨。毕竟……”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的冰棱,刮过安陵容的脸,“论起来,哀家与你,也算故人。你‘生前’,哀家还曾‘关照’过你几分,不是么?”
“生前”二字,被她刻意加重,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安陵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她知道,自己最后的侥幸,也彻底破灭了。年世兰不仅认出了她,而且对她的“死”一清二楚,甚至知道她“假死”脱身!那夏刈的身份,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年世兰又知道多少?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尽全身力气,才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走到年世兰下首的一张绣墩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微微躬身,声音嘶哑干涩:“臣妾……民女安氏,参见……敦肃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只能选了最不会出错的、从前的位份。
“敦肃皇贵妃?”年世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那是先帝给的虚名,哀家早已不用了。出了那四方天,哀家只是年世兰。你,也不必再以‘臣妾’自称。一个‘已死’之人,哪来的位份?”
她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在那柄长刀和玉佩上,缓缓道:“哀家今日请你来,不是要叙旧,也不是要追究你假死欺君之罪——那与哀家无关。哀家感兴趣的,是这两样东西,以及……你们这两个本该葬身火海、或者冻毙荒野的‘死人’,为何会搅在一起,亡命天涯,甚至惊动了粘杆处,闹得直隶地面上鸡飞狗跳。”
她每说一句,安陵容的心就沉下一分。粘杆处!年世兰连这个都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多灵通的消息?!
“哀家很好奇,”年世兰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牢牢锁住安陵容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人心的力量,“一个失宠无子、靠着香料和假孕勉强固宠、最终被皇后和太后玩弄于股掌之上、险些成为弃子的先帝妃嫔;一个来历成谜、身负旧主遗命、潜伏宫中多年、伺机复仇的前朝侍卫……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又是谁,在背后,对你们穷追不舍,必欲除之而后快?”
她知道的,远比安陵容想象的,要多得多!甚至,可能比他们自己,更清楚彼此的底细和处境!
安陵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冻僵了。年世兰,这个曾经的死敌,如今却成了洞悉他们一切秘密、掌控他们生死的人。她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竭力隐藏的、血淋淋的真相。
“娘娘……”安陵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民女……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从你知道的开始说。”年世兰靠回罗汉床,重新恢复了那种慵懒而威仪的姿势,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刀,“从你为何假孕,为何小产,为何要逃出宫,为何会与夏刈同行,为何被人追杀,一五一十,说清楚。哀家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有什么隐瞒。否则……”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门外,“你那同伴的生死,哀家可就不好保证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