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宣传科厚重的木门在李守兔身后合拢,像一道斩断生路的闸门,瞬间将许沐风那踏在心脏上的脚步声隔绝。死寂,粘稠如血的死寂,瞬间将他淹没。那声音如此干脆,又如此沉重,仿佛不是门锁咬合,而是铡刀落下,彻底切断了他与外面那个尚有微弱光线的世界仅存的联系。
他发现了!郝木峰肯定知道了!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廉价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湿透的裹尸布。办公室里残留的冷气像无数根冰针,刺入他湿透的衣衫,冻得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上下牙床磕碰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濒死的小兽在磨牙。心脏在狭窄的肋骨间疯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颅内盘旋。那束穿透黑暗、几乎将他钉在原地的强光;那几根修长、有力、带着漫不经心却致命节奏敲击桌面的手指;那句比冰碴子还冷的“看见了也要当没看见”……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疯狂回放、炸裂,碎片又迅速与白天王科长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那唾沫横飞的“开除!拘留!”的咆哮重叠、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狰狞的网,将他死死罩住,越收越紧,勒得他快要窒息。
他犯的事,足够许沐风把他碾碎一百次!不,一千次!一万次!在那个冰冷的地下室,他看到的那些东西……光是回想起来,就足以让他胃袋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那根本不是他能触碰的领域!那是深渊!而他这只不知死活的小兔子,偏偏一脚踏了进去,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证据——口袋里那把沉甸甸的、沾着不祥暗红色污渍的赝品钥匙。
逃?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碾碎。楼下保安室那几张麻木的脸,遍布大楼角落、闪着幽幽红光的摄像头,那都是许沐风的眼睛!无处不在的眼睛!那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字字诛心的“晚上巡逻不安全”的“提醒”,根本不是什么关怀,那是死亡通牒!是猎手在告诉猎物:笼子已经锁死,别白费力气了!留下?他环顾这间此刻如同巨大坟墓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在白天是风景,在夜晚就是暴露的靶心!外面无边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又仿佛潜伏着无数窥视的眼睛。他感觉每一丝流动的空气都带着许沐风的气息,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猫捉老鼠般的冰冷审视。
藏!必须立刻藏进一个许沐风绝对想不到、也找不到的黑暗角落!求生的本能像电流般窜遍全身,压倒了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他的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扫视整个办公室——高大的档案柜?不行!缝隙太小,根本塞不进去人!办公桌底下?太显眼了,只要有人进来,稍微扫一眼就能发现!文件柜后面?空间狭窄,而且移动柜子必然发出声响……视线像被磁石吸住,猛地钉死在办公室最深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扇漆皮斑驳、毫不起眼的木门!那是通向内部小卫生间的门!平时堆满了废旧报纸、过期杂志、坏掉的饮水机桶,几乎被当成了杂物间!那里!空间狭小逼仄,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最关键的是——它带锁!
唯一的生路!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感觉不到疼。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颤抖的手指像不听使唤的枯枝,几次滑脱,才终于死死攥住那冰冷、有些锈涩的门把手。用力一拧!
“咔哒!” 又一声轻响,在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混合着劣质消毒水、陈年灰尘、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潮湿混合物的腐朽气息的黑暗,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了进去。他反手,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门死死关上,再飞快地拧动里面的小旋钮锁。
“咔哒!” 第三声锁响。这声音此刻听在耳中,竟带着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三平米。绝对的黑暗。他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瓷砖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最终瘫坐在同样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四周堆叠的杂物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像蛰伏的怪兽。空气沉闷凝滞,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灰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刺激着鼻腔和喉咙。他像一只被活埋的猎物,在权力巨兽无声的獠牙阴影笼罩下,开始了生命中最漫长、最绝望的……等待。或者说,煎熬。
黑暗中,视觉完全失效,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甚至有些病态地发达。他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调动起全部的神经末梢,像一台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门外办公室乃至遥远走廊里传来的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哪怕是暖气管道深处一次极其轻微的“咯吱”收缩声,或是远处某台忘记关闭的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都能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死寂。
绝对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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