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车间里永不停歇的传送带,沉重而单调地向前滚动。李守兔像一颗被强行拧紧的螺丝钉,在工厂、出租屋和那几本晦涩的“天书”之间疲于奔命。眼下的乌青成了他的固定妆容,走路都带着一股风都吹不散的疲惫味儿。
阮晴晴默默看在眼里。油漆区里,她干得越发利索,几乎能顶起半边天,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李守兔的压力。但师傅那深陷的眼窝和偶尔晃神的样子,让她那黑沉沉的眸子里,除了惯有的专注,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厂里机器检修),李守兔本想狠狠补个觉,却被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那声音来自隔壁,是阮晴晴。他想起自己熬的那锅“紫苏姜葱汤”,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更没脸送过去。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望着冰冷的灶台和凌乱的屋子,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带着试探性的敲门声。
李守兔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套上外衣,打开门。门外站着阮晴晴。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手里怯怯地拎着一个小布包,里面似乎装着几个土豆和一小把蔫了的青菜。
“师……师傅,”她的声音细若蚊呐,眼神躲闪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俺……俺看你这两天挺累的……俺……俺没啥事……想着……想着帮你拾掇拾掇屋子……行不?”
李守兔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阮晴晴会主动上门,更没想到是来帮忙收拾的。看着小姑娘瘦小的身影和带着病容的脸,他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点难为情,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暖意。
“啊?这……这咋好意思……”李守兔搓着手,有点手足无措,“你身子也不爽利,快回去歇着吧。”
阮晴晴摇摇头,很坚持,甚至往前挪了一小步,表示决心:“俺没事了,那汤……喝了,好多了。屋里……乱着,你也睡不好。” 她指的是那锅李守兔自己都觉得失败的药汤。
李守兔心头一震,原来她喝了?还觉得有效果?这让他那点沮丧里莫名生出了一丝微小的成就感。看着阮晴晴固执地站在门口,他最终侧开身:“那……那进来吧。屋里乱得很,你……你随便看看就成,别累着。”
阮晴晴像得到许可的小动物,飞快地溜了进来。她没敢乱看,目光先落在灶台上——没洗的碗筷堆着,锅底糊着粥痂,地上还散落着几片他昨晚研究草药掉下的干叶子。
她没说话,放下手里的小布包,挽起袖子,径直走向水缸。舀水、刷锅、洗碗,动作麻利又安静,仿佛这里就是她自己的家。李守兔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摆设,浑身不自在,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元晴晴,真不用……我自己来……”他干巴巴地说。
阮晴晴只是摇摇头,手上动作没停。她把碗筷洗刷干净,归置好。又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扫地。她扫得很仔细,连床底下的灰尘都扫了出来,自然也扫到了那个装着“天书”的木箱子。
李守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箱子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负担。他正想开口阻止,阮晴晴却只是默默地把箱子周围扫干净,又轻轻把箱子推回原位,连碰都没碰一下。她似乎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或者说,她本能地知道那是师傅的“领地”,不该擅动。
扫完地,她又开始整理李守兔胡乱堆在板凳上的脏衣服。那件溅满油漆点的工装,那件领口都磨破了的汗衫……
“这……这衣服太脏了,俺……俺拿回去帮你洗洗?”她抬起头,看着李守兔,眼神里带着询问。
“不行不行!”李守兔这次反应很大,脸都涨红了。让一个姑娘家给自己洗衣服?这成什么体统!他一个老爷们,再糙也丢不起这人。“我自己洗!等下我就洗!”
阮晴晴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低下头,没再坚持,默默地把脏衣服叠好,放到一个显眼的角落,意思是提醒他别忘了。
做完这些,她又走到灶台边,打开自己带来的小布包,拿出土豆和青菜。她看了看空荡荡的米缸和只有一点盐的调料罐,轻声问:“师傅……中午……吃啥?”
李守兔这才想起,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早饭都没吃。他尴尬地挠挠头:“咳……随便对付口就行,俺不饿。”
阮晴晴没再问,只是开始动手。她熟练地削土豆皮,择青菜。李守兔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帮忙又显得笨手笨脚,只能干站着,心里那点因为翠花离开而冻结的冷硬角落,仿佛被这无声的忙碌悄悄融化了一角。
很快,一小盆土豆炖青菜就做好了。没有油星,只有盐味,但热腾腾的,散发着食物最朴素的香气。阮晴晴盛了两碗,把其中一碗放到桌上,示意李守兔吃,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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