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薄雾像一层湿冷的纱,笼罩着这座破败的城中村。李守兔推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走出窄门。阮晴晴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她身上穿着李守兔前些日子咬牙给她买的一件半新不旧的天蓝色薄外套,衬得她那张脸愈发苍白,下巴尖得像能戳人。
“真…真去啊,兔哥?”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那晚崩溃的痛哭和恐惧的颤抖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草木皆兵的惊惶。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巷子口瞟,似乎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那里扑出来。
李守兔停下脚步,笨拙地拍了拍后座上临时垫上去的一块厚布垫子。“去!”他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要驱散她心头的阴霾,“说好了带你出去透透气,闷在屋里头,没病也憋出病来!莲花那丫头不是在三花市开了书店么?俺带你去瞅瞅,兴许能碰着。”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再说了,人多的地方,安全。”
“安全”两个字似乎触动了阮晴晴紧绷的神经。她沉默地点点头,没再说话,顺从地侧身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她坐得很拘谨,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车座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身体尽量离李守兔的后背远一点,像一只受惊后缩进壳里的蜗牛。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水泥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纤细的身体跟着轻轻一抖。
通往三花市的柏油路年久失修,裂开一道道贪婪的口子。自行车在这条“伤痕”累累的路上艰难前行,李守兔弓着腰,奋力蹬踏,粗重的呼吸在微凉的晨风里拉成白汽。阮晴晴缩在他背后,那点单薄的热量几乎被风穿透。她侧着脸,目光失焦地掠过路旁大片枯黄待收的玉米地,秸秆在风里发出干燥的窸窣声,像是某种不祥的低语。每当有陌生的拖拉机轰鸣着从旁边驶过,卷起呛人的尘土,她的肩膀就会猛地一缩,抓着车座的手骤然收紧,指节白得像要折断。
李守兔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细微的颤抖。他心里揪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堵在喉咙口,只能更用力地蹬车,仿佛把所有的担忧和愤怒都发泄在脚下这条破路上。
临近中午,阳光终于有了点暖意,驱散了些许薄雾。三花市边缘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这里显然比李守兔他们蜗居的城中村“体面”许多,至少临街的店铺门脸刷得齐整,玻璃擦得透亮。自行车驶入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空气里混杂着刚出炉面包的甜香、炸油条的油腻气和汽车尾气的浊味。
“应该就是这儿附近了,”李守兔放缓了车速,眯着眼费力地辨认着路牌和两旁的店铺,“莲花那丫头电话里提过,叫什么…‘墨香’?对,‘墨香书屋’,就在这条街上。”他努力回想着姚娜(莲花)在电话里轻快的声音,试图给自己,也给身后的阮晴晴一点轻松的盼头。
车子拐进一条稍窄的支路,行人少了许多。骑了没多远,李守兔的视线被路边一个不大的门面吸引住了。门楣上,褪了色的“墨香书屋”四个字还在,只是那“香”字少了一横,显得有气无力。橱窗玻璃灰蒙蒙的,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几张废弃的宣传单页和一层厚厚的灰尘。卷帘门拉下一大半,只留下底下一条窄缝,透出里面幽深的黑暗。
李守兔的心猛地一沉,自行车“吱呀”一声停在了书店门口。他跳下车,几步走到门前,难以置信地瞪着门上那张刺眼的白纸,上面印着几个冰冷的黑体字:“旺铺转让,联系电话:13xxxxxxxx”。
“转让了?”李守兔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才多久?莲花那小丫头片子,搞啥名堂?”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他摸出自己那部老掉牙的手机,翻出那个备注的号码,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的,是千篇一律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一遍,两遍,结果都一样。冰冷的提示音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李守兔本就沉重的心上。
阮晴晴不知何时也下了车,走到他身边。她仰头看着那紧闭的卷帘门和刺眼的转让告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大眼睛里,刚刚被阳光驱散些许的阴影,又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更深,更浓。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那扇紧闭的门后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寒意。
“兔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那咱还找李警官么?”
“找!”李守兔收起手机,语气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执拗。姚娜书店的突然消失,像一根无形的线,猛地缠住了他心头那个关于阮晴晴恐惧的谜团。他隐隐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他尚未看清的联系。他必须弄个明白,为了晴晴,也为了自己心里那份不断膨胀的不安。他重新跨上自行车,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语气:“走,去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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