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兔觉得自己的耳朵根子像被灶膛里刚捞出来的火钳烫了下,那股热劲儿“腾”地窜遍全身,连后脖颈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他那只被阮晴晴攥着的手,掌心早就汗透了,想抽回来,又怕劲儿使大了伤着她细皮嫩肉的手,整个人僵在那儿,活像根被钉在巷子里的老木桩子。
“结…结婚?!”他舌头像是打了死结,声音劈得能当锯子用,眼睛瞪得比村口老王家那只护崽的老母牛还圆,直勾勾盯着阮晴晴那张又白又瘦的小脸。这姑娘刚才在巷口吓丢了魂,此刻脸上还挂着泪痕,可说出的话却硬得像块石头——结婚?这俩字砸在他脑子里,跟过年时放的二踢脚似的,“轰隆”一声炸得他七荤八素。
“晴晴,你…你这是中了邪?”李守兔的声音发颤,手心的汗顺着指缝往下淌,“俺就是个蹬三轮的穷光棍,住的屋子四面漏风,墙皮掉得能当柴烧,你跟着俺遭这份罪干啥?再说…再说这叫啥事儿啊?前脚跟你说要找李警官,后脚就蹦出结婚来,俺…俺脑子转不过弯啊!”
他脑子里乱成了村口那口被暴雨冲垮的粪坑,稀里糊涂搅成一团——一会儿是阮晴晴那晚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一会儿是姚娜那间挂着“旺铺转让”的书店,卷帘门拉得死死的,像口封了棺的棺材;一会儿又冒出李警官办公室那盏晃眼的白炽灯,还有电话里那声冷冰冰的“无法接通”。这些事儿像散了架的零件,偏偏被“结婚”这俩字硬拧成了一团,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阮晴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大颗大颗往下滚,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到下巴尖,滴在李守兔粗糙的手背上,凉飕飕的。她攥着他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老茧里,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破布条,却每个字都咬得死死的:“兔哥…我没中邪…我是怕…我真的怕啊…”
她仰着脸,睫毛上挂着泪珠,眼睛里全是豁出去的绝望:“城里太大了,楼太高了,我抬头看天,都觉得天要塌下来。那些人…那些眼睛…好像藏在每个墙角,每个窗户缝里,我走到哪儿都觉得有人跟着…书店没了,莲花姐联系不上了,李警官也走了…我…我还能往哪儿躲?”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哀求,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奶猫在求饶:“回你老家吧…你说过你老家在山里头,路不好走,人也少…咱去那儿,没人认识我。结了婚,我就是你婆娘了,是李家的人了…按老理儿,谁家婆娘能随便被人领走?兔哥,求你了…带我走,就当…就当捡只没人要的猫…”
李守兔的心像被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勾住了,又酸又涩,还有点说不出的疼。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哪是想跟他过日子,是吓破了胆,想找个最结实的壳子钻进去。而他李守兔,就是她慌不择路时抓住的那根稻草——还是根又干又糙、连鸟都懒得落的稻草。
他看着阮晴晴攥着他的那只手,细得像根芦苇,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混着点男人的热乎劲儿,突然就软了。他笨手笨脚地想抬手给她擦眼泪,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人家是未过门的姑娘,这时候碰脸,怕是不合适。最后只能重重叹口气,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唉…晴晴,你这…行吧,俺带你走。老家是穷,三间瓦房漏点雨,二亩地种着玉米,可…可好歹能挡风。我不会种地,懒,但是,我是村主任,会抓野兔,饿不着你。结婚…结婚的事…俺听你的。”
他说这话时,脸涨得像庙里的关公,心里却在打鼓——他这辈子虽然和姚娜莲花李月儿麦萌和李柔发生过关系,但是那是女方主动的,也都不是以过日子结婚为目的。这几个女人比阮晴晴俊俏,但不如阮晴晴水灵。阮晴晴虽然瘦得像根豆芽菜,可眉眼是真俊,皮肤白得像开春的梨花,要是在村里,怕是早被媒婆踏破门槛了。他一个穷光棍,能娶上这样的媳妇?这事儿想想都像做梦。
阮晴晴听他应了,紧绷的身子突然就松了,差点顺着墙滑下去。她松开李守兔的手,扶着旁边堆着的破木板,大口大口喘气,眼泪还在掉,可眼睛里总算透出点亮,像黑夜里被风吹着的烛火,弱得随时会灭,可终究是亮了。
回城中村那间出租屋时,俩人一路没说话,气氛怪得很。李守兔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车轱辘碾过坑洼的土路,“咯噔咯噔”响,像在敲他的心。阮晴晴跟在他身后半步远,低着头,手紧紧攥着那件天蓝色外套的衣角,像是怕一松手就丢了。
小屋就巴掌大,墙上糊着旧报纸,边角卷得像波浪,屋顶的灯泡用了好些年,昏黄得像只快死的萤火虫。李守兔把自行车靠在墙角,屋里瞬间更挤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搁,眼睛忍不住往阮晴晴那儿瞟——她缩在唯一的破木床上,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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