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监室格外静,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李守兔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总忍不住往床板裂缝的方向摸——那本蓝皮草药书像块磁石,勾着他的心。他不敢开灯,只能借着铁窗透进来的月光,想象书页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李柔夹在里面的纸条。
天刚蒙蒙亮,起床哨还没响,李守兔就悄悄爬起来。他借着整理铺位的功夫,把床板缝里的书摸出来,塞进叠好的被子夹层里——这里比床板缝更隐蔽,也方便他白天找机会翻看。
洗漱时,老哑巴故意慢了两步,跟在李守兔身后。等周围没人注意,老哑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枯瘦的手指往他被子的方向指了指,又做了个“看书”的手势。
李守兔心里一暖,点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晚上看。”老哑巴“嗯”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
白天上工还是老样子,刘三总在旁边阴阳怪气。晾衣服时,刘三故意把湿衣服往李守兔身上甩,水溅在他裤腿上,刘三还假惺惺地说:“哎呀,手滑了,守兔你别介意啊。”
李守兔攥紧手里的衣架子,没吭声。他知道刘三是故意找茬,就等着他发火。老哑巴在旁边看见了,默默走过来,把自己手里的干衣服递过去,又用袖子帮李守兔擦了擦裤腿上的水。
刘三见老哑巴护着李守兔,撇了撇嘴,骂了句“老东西”,悻悻地走了。李守兔对老哑巴说了声“谢谢”,老哑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晾衣服,只是晾到李守兔旁边那件时,特意把衣架子往他那边挪了挪,挡住了外面的风——怕他衣服晾不干。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监室里的人都睡熟了。李守兔悄悄摸出被子里的书,又从枕头下摸出个小小的手电筒——这是他之前劳动时候捡的坏手电筒,自己修了修,还能用,就是光特别暗,只能照见一小块地方。
他把书放在腿上,用被子盖着,打开手电筒。深蓝色的书皮在暗光下泛着旧旧的光泽,他轻轻翻开第一页,马师傅的字迹就映入眼帘:“草药之道,在识其性,懂其用,不可乱采,不可滥用。”
李守兔的手指轻轻拂过字迹,眼眶又热了。他想起马师傅当初教他认草药时,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有一次他贪多,采了些不认识的草回来,马师傅把他骂了一顿,说“草也有脾气,认不准就采,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继续往下翻,书页里夹着不少干枯的草叶,有的还贴着小纸条,上面写着草药的名字和用法。翻到中间时,李柔夹的那张纸条掉了出来。他捡起来,借着灯光看,上面除了写着草药的别名,还画了个小小的地图,标注着“监狱西墙角有蒲公英,操场北边水沟旁有车前草”。
李守兔心里一喜,赶紧把纸条夹回书里。有了这个,他就能在放风时找这些草药了。正看得入神,旁边的老哑巴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守兔赶紧关掉手电筒,转头看老哑巴。老哑巴没睡着,正睁着眼睛看他,眼神里满是期待。李守兔犹豫了一下,把书往老哑巴那边递了递,又打开手电筒。
老哑巴凑过来,枯瘦的手指指着书页上的“地枯牛”三个字,沙哑地说:“这个……马一智教过你?”
李守兔点点头:“师傅教我认过,说能治风湿骨痛,就是没想到在这儿也能找着。”
老哑巴的手指在“地枯牛”三个字上轻轻摸了摸,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很多年前……我在外面,也得过风湿,马一智就是用这个给我治的。那时候条件差,没有烧酒,他就用热水煮了地枯牛,敷在我膝盖上,没多久就好了。”
李守兔心里一动:“您跟师傅认识这么久了?”
老哑巴叹了口气,摇摇头:“有些恩怨说不清。有些事别人不理解。别多问。”
李守兔这才知道,老哑巴和马师傅的交情比他想的还深。他继续翻书,翻到一页画着草图的地方,上面画着一棵草,旁边写着“马齿苋,清热解毒,可治腹泻、疮疡”。
老哑巴指着这页说:“这个……监狱里也有,在伙房后面的墙角,长得很旺。上次有个犯人拉肚子,拉得快脱水了,医务室给的药不管用,我就偷偷给他采了点,煮水喝,两天就好了。”
李守兔眼睛一亮:“那以后要是有人再拉肚子,咱们就能帮上忙了。”
老哑巴点点头,又指着另一页说:“这个是艾草,晒干了煮水洗澡,能治皮肤病。咱们洗衣房后面就有,下次晾衣服时,我给你指。”
俩人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一页一页地翻书,小声地聊着。老哑巴知道的草药比李守兔多,书里很多草药,他都能说出在监狱里的生长位置,还能补充一些马师傅没写在书里的用法。李守兔也把马师傅教他的一些小技巧告诉老哑巴,比如怎么辨别草药的真假,怎么保存草药。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李守兔赶紧把书收好,塞回被子夹层里,关掉手电筒。老哑巴也躺好,闭上眼睛,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这是李守兔第一次看见老哑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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