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事件的余波,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持久地改变了李守兔在监区底层生态中的位置。他依旧沉默寡言,按时完成缝纫定额,但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蔑与试探,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忌惮,有好奇,甚至有一丝隐晦的求助。
李守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更加谨慎。他深知,这种基于“神秘感”和“实用性”的权威极其脆弱,一旦被滥用或暴露短板,反噬将更为猛烈。他严格恪守着老哑巴和《内经》中潜移默化传达的准则——“信者医之”,不主动询问,不轻易断言,更不开具任何实质性的“药方”。他的“诊治”,仅限于观察后的几句点到即止的提醒,或是一些安全无虞的生活建议,如同他对闫莉娇所做的那样。
然而,需求是压抑不住的。先是同监舍一个常年咳嗽的老犯人,在某天夜里咳得撕心裂肺时,李守兔借着窗外的微光,观察了他的舌苔(厚腻),又听他痰声漉漉,便低声说了句:“试试把梨子切块,蒸熟了连汤带水吃,别放糖。” 几天后,老犯人的咳嗽竟真的减轻了不少。此后,他看李守兔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感激。
接着,车间里一个总是捂着小腹、面色苍白的年轻犯人,在李守兔暗示他“少吃生冷,注意保暖,尤其是下雨天”之后,腹痛发作的频率似乎有所下降。于是,关于李守兔“有点门道”的传言,在犯人中悄然流传,虽未摆上台面,却已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李守兔将这些互动都视为一种练习,一种将书本知识应用于活生生的人的实践。他默默观察,默默分析,默默验证,医术认知在悄然增长,对人性在这特殊环境下的微妙表现,也有了更深的体会。他像一块海绵,吸收着一切,同时牢牢守住自己的边界。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管教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端,不影响生产,他们乐得见犯人们自行消化一些小病小痛,也省去不少麻烦。而真正关注此事的,是位于权力上层的闫莉娇。她收到的关于李守兔的汇报中,除了“劳动积极,遵守纪律”之类的套话,也开始零星出现“与其他犯人关系正常,偶有交流生活健康常识”等模糊字眼。这让她对李守兔的“实用性”评估,又悄然调高了一分。
时机,在不经意间到来。
这天下午,李守兔按例前往阅览室。刚走到行政楼附近,就看到几个人围在楼前花坛边,气氛紧张。被围在中间的,正是闫莉娇,她半蹲着,扶着一位倚靠在花坛边缘、面色煞白、呼吸急促、额头冷汗涔涔的老者。老者穿着灰色的中山装,气质不凡,但此刻显然痛苦难当。旁边站着几位监狱的领导,个个面色焦急,手足无措。有人拿着电话,似乎在催促救护车。
“让开点!保持空气流通!”闫莉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试图安抚老者:“宋老,您坚持住,医生马上就到!”
李守兔认出,那位老者是前段时间来监狱视察过的一位市里的老领导,据说已经退居二线,但余威犹在。他心脏似乎不太好。
管教示意李守兔绕行,但他脚步顿住了。他远远观察着老者的情状——面色苍白带青,冷汗淋漓,呼吸浅促,手指微微蜷缩,捂住左胸区域。结合老者的年龄和地位,以及周围人的反应,李守兔瞬间判断,这极有可能是心脉闭阻的急症,类似于现代医学所说的心绞痛或心肌梗死发作!
救护车赶来需要时间,而这种病症,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怎么办?上前?风险极大!一旦判断失误,或者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他一个犯人的身份,根本无法承担。但若袖手旁观,眼看老者可能……而且,这何尝不是一个极其危险,却又蕴含着巨大机遇的“展演”舞台?一个在闫莉娇和更多领导面前,展现他真正价值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李守兔脑中闪过《内经·厥论》篇关于“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的描述,也回忆起了在一些急救书籍中看到的,关于急性胸痛的应急处理原则。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这是一个刀尖上的疯狂跳跃!
他快步上前,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清晰但不过于突兀的声音对闫莉娇说道:“领导!能不能先让宋老平躺下来,尽量保持安静,松开领口,保证呼吸顺畅?”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众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聚焦到这个穿着囚服、突然插话的年轻人身上。闫莉娇猛地抬头,看到是李守兔,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审视和极度的凝重。
“你干什么?退后!”一位监狱副领导厉声喝道。
李守兔没有退缩,目光紧紧看着闫莉娇,语速加快,但尽量保持镇定:“领导,宋老这情况像是心脉闭阻,不能随意搬动,平躺减少耗氧最重要!救护车来之前,必须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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