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副监带来的规则化浪潮,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监狱的每一个角落。李守兔虽凭借机敏和逐渐积累的“人望”勉强立足,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束缚感始终挥之不去。他深知,仅靠自己在阅览室闭门造车,终究是无根之木,尤其是在这愈发强调“标准化”、“规范化”的环境下,他那些源自老哑巴和老马的“异术”,更需要一个隐秘的传承和印证的空间。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酝酿已久——将老哑巴接到自己的单间。
这不仅是为了更方便地请教那些深奥的医理和望气之术,更深层的考量是,这可以向外界,尤其是向钱副监传递一个信号:他李守兔并非一味追求特殊化,他尊重长者,渴望知识,其行为有合乎情理的缘由。与一位沉默寡言、看似普通的老者同住,远比一个人独占单间显得更“正常”,更能融入集体(哪怕是两人组成的微小集体)。
关键在于如何向闫莉娇提出这个请求。
他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几天后,一次例行的思想汇报,闫莉娇看起来气色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办公室内那盆绿萝愈发葱郁,西南角的铜质底座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氛围相对轻松。
李守兔在汇报完学习进展后,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与犹豫:“领导,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向您请示一下。”
“说。”闫莉娇抬眼看他,目光平静。
“是关于……同监舍的那位哑巴老人。”李守兔措辞谨慎,“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在集体监舍有时候不太方便。我……我那个单间还算宽敞。而且……”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在山里,跟过一位类似的哑巴长辈学过辨认草药,看到这位老人,就觉得挺亲切的。我想,要是领导允许,能不能让他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还能顺便照顾他,跟他学学认字什么的……当然,一切听从领导安排,要是违反规定,就当我没说。”
他巧妙地将动机归结为“照顾长者”、“学习认字”(哑巴如何教认字?这本身就是一个不会深究的托词),并提及了相似的经历以增加合理性,最后将决定权完全交给闫莉娇,姿态放得极低。
闫莉娇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李守兔的意图。一方面,这确实符合“尊老爱幼”、“互助改造”的政治正确,能堵住一些人的嘴;另一方面,她也清楚,李守兔与那老哑巴之间,绝不仅仅是“认字”那么简单。这很可能是他进一步汲取那种“特殊知识”的途径。
若是钱副监来之前,她或许会犹豫,担心此举会进一步助长李守兔的“特殊性”。但如今,钱副监高举“规范化”大旗,对李守兔明显抱有审视态度。此时同意这个请求,某种程度上,是对李守兔的一种保护,也是对他之前“功劳”的一种隐性回报——给他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继续他的“修行”。同时,这也能彰显她作为监狱长,在严格执行规章之外,亦有人性化管理的考量。看微信公众号爱笑的香椿。利弊在脑中飞快闪过,闫莉娇做出了决定。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考虑到哑巴年事已高,需要照顾,你的申请符合互助改造的精神。我会通知监区安排。不过,”她语气转为严肃,“同住期间,必须严格遵守监规纪律,不得有任何妨碍管理的行为。”
李守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谢谢领导!我一定严格遵守纪律,照顾好老人,请领导放心!”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第二天,老哑巴就抱着他单薄的行李,搬进了李守兔的单间。
老哑巴依旧沉默,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李守兔时,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他对于环境的改变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喜悦,只是默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角落,然后便安静地坐在床边,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然而,当夜幕降临,监舍门紧闭,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一种无形的屏障仿佛被撤去了。
李守兔恭敬地替老哑巴打好洗脚水,比划着询问他一天的情况。老哑巴伸出枯瘦的手指,没有回应日常的问候,而是直接点向李守兔的眉心,然后又指向自己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李守兔立刻明白,这是要考较他“望气”的进展。
他凝神静气,仔细端详老哑巴的面色和气机。比起在集体监舍时,他能更清晰地“看”到老哑巴体内那股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的沉静。同时,他也察觉到老人肝胆经络有些许郁结之气,想必是长年积郁所致。
他拿起纸笔,快速写下自己的观察。老哑巴看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用手指在桌上虚画,示意他感受整个监舍的“气”。
李守兔闭目,将感知扩散出去。单间虽小,但气息流动与集体监舍截然不同。少了驳杂混乱的干扰,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能量的细微变化,甚至能感觉到窗外月光带来的清冷之气与室内灯光暖意的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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