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已过,新朝的气象悄然降临。随着太子夏宸登基日期的正式颁布,玉京城这座千年帝都,仿佛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骤然加快了运转的速度,所有的焦点都凝聚在了即将到来的、注定载入史册的永兴新朝的开端。
国丧期的肃穆尚未完全褪去,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与忙碌的气息已弥漫全城。礼部、太常寺、鸿胪寺等衙署灯火彻夜通明,官员们奔波忙碌,为登基大典的每一个细节殚精竭虑。銮仪卫整修仪仗,尚衣监赶制冕服,京营与御林军反复演练仪程与警戒。通往皇城的各条御道被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沿途商铺被要求修葺门面,家家户户需悬挂象征喜庆的红色灯笼。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喧嚣,预示着天命的正式更迭。
朝堂之上,暗流虽未完全平息,但表面已迅速形成新的秩序。太子夏宸以监国之尊,接连颁布数道措辞严厉的谕旨,以栖霞山一案为引,雷厉风行地清洗了一批被查实与幽影教有牵连或严重失职的官员。工部、将作监数名郎中、主事被革职查办,抄家流放;京兆府、五城兵马司亦有官员受到牵连贬谪。此举虽引发部分官僚的恐慌,却也极大地震慑了朝野,树立了新君赏罚分明、乾纲独断的权威。同时,对在平息邪祟之乱中表现出色的官员、将领予以擢升赏赐,迅速稳定了人心,巩固了权力核心。旧势力的盘根错节被毫不留情地剪除,新的权力格局在铁腕下初具雏形。
在这一片新旧交替的忙碌与肃杀中,关乎新朝精神气象的两件大事,亦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吸引了无数目光。
其一,便是新帝登基后对妙光王佛的敕封以及护国寺的兴建。僧录司主官周文渊变得异常忙碌,他既要依据礼制拟定对妙光王佛的尊号(初步议定为“大慈妙光王佛”,加“护国佑圣”尊号),又要会同工部、将作监、礼部,详细规划护国寺的规制、仪轨。太子(即将的新帝)对此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重视,亲自过问寺院的规制图纸,要求其既符合皇家寺院的庄严气象,又要体现佛法的清净特质。选址最终定在风水极佳、可俯瞰玉京的栖霞山主峰之阳,规模远超一般皇家寺院,隐隐有与城中道教祖庭无极道宫分庭抗礼之势。此举传递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新朝将极度尊崇佛法,以其作为教化人心、稳固国本的重要支柱。
这一动向,自然在天师府乃至整个道门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一日,张天师于府中静室,召见了心腹弟子清虚道长。
“师兄,新帝此举,可谓是将佛法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那护国寺的规制,几乎……几乎要与咱们的无极道宫媲美了。长此以往,我道门千年基业,恐受影响啊。”清虚道长不无担忧地说道。
张天师手持拂尘,静坐蒲团之上,神色平静,眼中却深邃如古井:“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新帝尊佛,一是感念其化解劫难之功,二也是借此平衡朝局,收拢民心。然,我道门根基,在于性命双修,与道合真,岂是香火鼎盛、庙宇恢弘所能动摇?”
他顿了顿,缓缓道:“佛法有其长处,尤其在安抚底层、导人向善之上,于治国确有裨益。然,金丹大道、飞升之术、星象占卜、医道丹法,此乃我道门独步九寰之根本,关乎帝王长生、国家祭祀、百姓疫病之大事,非佛法所能替代。新帝是明君,岂会不知轻重?眼下之势,我道门当时刻谨记上体天心,下度众生之本分,精进修行,以实绩示人,而非徒作门户之争。传令下去,各大道观,需更加严持戒律,精研经典,普施医术,广积功德。待时机成熟,我自有主张。”
清虚道长闻言,心中稍安,躬身道:“师兄明见万里,弟子明白了。”
而在城西祠院,却是一派迥异的宁静。外界风云变幻,似乎并未影响到这方寸之地的清净。妙光王佛依旧每日升座,为日益增多的僧俗弟子讲法开示,所涉义理愈发精深,从因果业报、慈悲喜舍,渐次引入般若性空、唯识法相的奥义,然其讲解依旧深入浅出,善用比喻,导人悟入。对于即将到来的敕封与护国寺的兴建,他从未主动提及,仿佛与己无关。当净言、净坚等人偶尔禀报外界筹备情况时,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只是嘱咐他们安心办道,勿涉外缘。
这一日讲法后,妙光王佛将净坚单独留下。
“净坚,新朝将立,佛法外缘日盛。然,水深则流缓,人贵则语迟。日后我僧伽与朝廷往来必多,汝需谨记,身在红尘,心出尘世。与王公大臣交接,当不卑不亢,以法相交;处理寺务,当公平正直,不以情碍;面对供养,当知足惜福,不蓄余财。时时以戒为师,刻刻观心自在,方能不被境转,护持正法久住。”
净坚深知老师此言是对他日后可能承担更多对外事务的提醒,恭敬合十道:“弟子谨记老师教诲,定当时时反省,以戒为师,不负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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