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仿佛随着陆寅捏碎的酒杯,一并凝固了。
玻璃碴刺破了掌心,血混着酒,一滴滴砸在名贵的地毯上。
杜月生眼皮跳了一下,低头看着那摊血迹,没作声。
黄金荣想开口打个圆场,看了看二人对峙的阴沉表情,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纳兰敬明那双阴鸷的三角眼死死盯着陆寅,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在这十里洋场,还从没人敢这么当面指着他的鼻子骂。
“姓陆的,你他妈找死!”
他声音尖利,抓起桌上的酒瓶就要砸过去。
陆寅没理他,只是将目光从纳兰敬明身上移开,转向黄金荣,又扫过杜月生。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惊愕,恼怒,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
一丝一毫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淹没了陆寅。
国难当头,山河破碎。
而这群人,这群在十里洋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关心的却只是码头的抽成。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些日子,为了抢地盘,为了立棍,打生打死,又算什么?
自己到底在争什么?
在即将倾覆的巨轮上,争一个头等舱的位子吗?
“砰!”
陆寅一脚踹开椅子,力道十足,那把名贵的红木椅在地上滚两圈,直接散了架。
他再没看包厢里的人一眼,转身就走。
那身笔挺的西装,再也裹不住他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气。
“老幺!陆寅!”
叶宁急忙抓起手包,踩着高跟鞋快步跟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杜月生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对着脸色铁青的黄金荣和纳兰敬明微微躬身。
“老板,王爷,菜凉了。我让人去换一桌。”
“砰!!”
“换你妈!”
纳兰敬明一把将手里的酒瓶砸在地上,碎片四溅,“狗日的泥腿子!刚爬上台子就敢咬人了?”
“黄金荣!这他妈就是你说的和气生财?”
他指着黄金荣的鼻子,咬着后槽牙,“叫你他妈跟我一起弄死他!不听!”
“现在好啦!要看人家脸色啦!”
“你满意了吗?青帮大亨!!”
说完也一脚踢掉椅子,摔门就走。
黄金荣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盯着地上那两张红木椅子,眼睛眯成一条缝。
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月生啊,陆寅这个小赤佬,还是上不了台面啊。”
他声音嘶哑,“弄去道上问问看,钞票多一点也没关系。”
“乃依组特!”
杜月生低着头,应了声“是”,镜片后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
和平饭店外,夜风带着黄浦江的潮气,吹在脸上有些凉。
陆寅站在门口抽烟,一言不发地看着车水马龙,眼神空洞。
叶宁追了出来,站在他身边,从手包里拿出一块手帕,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掌心的血迹和玻璃碴。
“疼吗?”她低声问。
陆寅像是没听见,依旧看着远方。
叶宁叹了口气,把他的手包好。
“老幺,你今晚……太冲动了。”
她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陆寅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看着叶宁。
路灯下,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眼神里没有算计,只有一丝担忧。
“叶宁姐,”陆寅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不觉得可笑吗?”
“什么?”
“家都要没了。我们还在这里,争几条街,几船货。”
叶宁沉默了。
这个男人平日里那股子悍勇和杀伐,此刻都沉淀成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看他,还是看浅了。
这个男人心里装的,远不止一个十六铺。
她将丝帕的结打得更紧了些,轻声说:“老幺,这世道就是这样。我们这种人,就像水里的浮萍,只能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国家大事,太远了些。”
“远吗?”
陆寅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些事跟叶宁说不通,跟这十里洋场的所有人都说不通。
他们就是想活下去,活得更好,完全没错。
而他这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骨子里刻着的是另一套东西。
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我送你回去。”
叶宁见他情绪不高,主动开口。
“不了,我自己走走。”
陆寅摆了摆手,转身汇入人流。
叶宁看着这位新晋大佬挺拔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发呆。
她点燃一支香烟,慌乱抽了两口,又慌乱踩灭。
最后心烦意的乱坐进汽车。
……
第二天。
霞光里,院子。
陆寅赤着上身,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形意拳。
崩拳如箭,炮拳如火。
劲风呼啸,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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