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在座的年轻技术员：“张伟同志，你是大学生，你说说，如果厂里搞技术创新，搞智能化改造，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张伟站起来，有些紧张：“报告书记，如果真有发展前景，我愿意。但我很多同学去了东部沿海，收入高，环境好……”
“我明白。”杨洛点头，“所以我们要把克拉玛依建设得更好，收入要提高，环境要改善，教育医疗要跟上。这不是空话，是未来五年的硬任务。”
一个女班组长举手：“杨书记，我是集输站的李秀英。我们站女工多，最关心孩子上学问题。市里学校少，好老师留不住。”
“这个问题我已经记下了。”杨洛在笔记本上重重画了一笔，“今年就要新建三所双语学校，招聘优秀教师。我承诺，明年这个时候，要让石油工人的子女能在家门口上好学。”
掌声响起。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座谈持续了两个小时。工人们从生产讲到生活，从技术讲到待遇，从现状讲到未来。杨洛记了满满十几页笔记，重点问题都用红笔标注。
中午，杨洛坚持在厂食堂和工人一起吃午饭。简单的四菜一汤，大家围坐在一起。工人们不再拘谨，开始讲笑话，讲油田趣事，讲那些“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老石油故事。
饭后，杨洛对赵大勇说：“赵厂长，我有个请求。”
“您说。”
“给我安排个师傅，教我一些石油开采的基本知识。未来一个月，我每周抽一天来厂里，下井队，跟班劳动。”
赵大勇愣住了：“杨书记，这……这太辛苦了。”
“不辛苦怎么了解情况？”杨洛笑道，“就这么定了。你找个最严格的师傅，把我当新工人培训。”
下午，杨洛来到风城油田——这是克拉玛依的新区，以超稠油开采着称。这里的油像沥青一样稠，需要注入高温蒸汽才能开采。
油田总工程师是个四十多岁的技术专家，叫刘志远。他带着杨洛参观蒸汽驱采油现场，讲解技术原理。
“杨书记，我们的稠油开采技术是世界领先的。”刘志远自豪地说，“但能耗也高。一吨稠油开采的能耗是普通油的三倍。”
“减排压力大吗？”
“很大。我们正在试验二氧化碳驱油技术，既能提高采收率，又能封存二氧化碳，但成本太高。”
杨洛站在巨大的蒸汽锅炉前，热浪扑面而来。他看着那些复杂的管线、仪表、控制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如果把光伏发电和稠油开采结合呢？用太阳能产生的电力驱动注汽设备？
“刘总工，如果在这里建光伏电站，直接供电给油田，技术上可行吗？”
刘志远眼睛一亮：“理论上可行！我们测算过，风城油田的用电负荷，完全可以用光伏替代。但需要大笔投资……”
“投资我来想办法。”杨洛已经看到了一条路，“新能源+油气，这就是未来。”
离开风城油田时，夕阳西下。戈壁滩被染成金红色，抽油机的剪影在天地间摆动，构成一幅工业与自然交织的画卷。
回程车上，杨洛一直在整理笔记。刘明小声问：“杨书记，明天去石化园区，要不要安排企业负责人汇报？”
“不。”杨洛摇头，“明天我们直接去装置区，看最真实的生产情况。通知园区办，不要提前打招呼。”
“明白。”
晚上七点回到市委周转房。杨洛顾不上吃饭，先打开电脑，把今天的调研记录整理成电子版。重点问题归类：生产技术类3条，职工生活类5条，环保减排类2条，人才队伍类4条。
手机响了，是罗帅打来的。
“老杨，今天调研怎么样？”
“收获很大。”杨洛揉揉太阳穴，“一线工人很朴实，问题也很实在。你那边呢？”
“开了个政法委会，研究扫黑除恶常态化。许航那边有条线索，涉及境外宗教渗透，他按程序上报自治区国安厅了。”罗帅顿了顿，“对了，亚力坤市长今天问，要不要开个市委常委会，听你调研汇报？”
“不急。等我调研完一个月，形成系统思路再开会。”
挂断电话，杨洛泡了碗方便面。吃着面，他翻看王柔发来的邮件——是关于资源型城市财政转移支付的政策解读。妻子在专业领域总是能给他最及时的支持。
晚上九点，杨洛开始准备明天的调研材料。石化园区，这是克拉玛依的下游产业，也是转型的关键。原油只有变成化工产品，附加值才能提高。
他调出独山子石化的资料：千万吨炼油、百万吨乙烯，是国家重要的石化基地。但也面临产品结构单一、高端产品少、环保压力大等问题。
笔记本上，杨洛写下明天的调研重点：
1. 炼化一体化程度？
2. 新产品研发能力？
3. 安全环保措施？
4. 与地方经济联动？
写到深夜十一点，杨洛才洗漱休息。躺在床上，他脑海中还在回响白天工人们的话：
“油越采越深，成本越来越高……”
“孩子上学难……”
“年轻人留不住……”
“环保压力大……”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份考卷。而他要做的，是在五年任期内，给出合格的答案。
窗外，克拉玛依的夜晚很安静。远处油田的灯火像星河落在地上，那是这座城市的脉搏，已经跳动了六十多年。
杨洛闭上眼。明天，他要去看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心脏——石化园区。在那里，黑色的原油变成白色的塑料、彩色的化纤、透明的玻璃……那是资源型城市的转型希望。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颗心脏跳动得更有力，更持久，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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