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孩子的基本信息,生辰八字,近半年发病的详细时间点、情形,你都有吧?这次你跟我一起‘进去’,亲眼看看那‘神宅’里的光景,细节回头你再原原本本转述给他,比我转述更真切。”
涛哥虽是老友,对玄门之事也略知一二,但这“游神宅”却是破天荒头一遭。我仔细交代了需心神守一、不可妄动、不可惊惧等禁忌。见他神色郑重地点头应下,我这才凝神掐诀,口中默诵真言。眼前景象如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褪色,转瞬之间,时空置换,我们已置身于一片奇异的虚空之中。脚下是流转的星云光点,前方,矗立着一座风格迥异的“四合院”。院墙非砖非木,竟是由无数繁复精美、剔透莹润的梅花形玉雕拼接而成,在虚空中散发着清冷而雅致的光晕,如同冰雕玉砌的幻境。这便是那十二岁女孩的魂魄居所——“神宅”。
推开那扇沉重、布满古老雕花却触手冰寒的木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冰冷、幽怨与沉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灌满口鼻,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庭院深深,空寂无人。正中赫然是一口古井,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阴气如同活物般缭绕升腾,在清冷的玉墙背景下更显诡异。我和涛哥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走到井边,探头向下望去。井底并非幽深的水影,而是一具仰面朝上的女尸!身穿民国时期常见的靛蓝布学生裙,梳着两条垂至胸前的麻花辫,面容苍白扭曲,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井口上方的虚空。
“出来说话。”我对着井底那具尸体沉声道,声音在死寂的庭院中激起微弱的回响。
那尸体应声缓缓上浮,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更诡异的是,她的身体薄得不可思议,如同被巨大的石碾反复碾压过,轻飘飘地悬浮在井口上方,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散成漫天纸屑。那张扁平、毫无生气的脸转向我们,空洞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你是何人?与这神宅主人是何关系?为何盘踞此井,怨气冲天?”我沉声问道,目光如炬,直视那纸片般的女尸。
女尸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底传来,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刮过耳膜:“我……便是此间主魂。”
“既是主魂,为何怨气冲天?又为何对现世那无辜稚妹如此刻骨仇视,欲置其于死地?”我追问道,步步紧逼。
那纸片般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呜咽,如同风中残烛。良久,那呜咽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声音里撕裂般的、浸透血泪的痛苦:“上一世……她就是我的亲妹妹!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啊!是她……亲手将我推入这冰冷的井中!血债……必须血偿!”她开始讲述一个尘封于民国旧宅深井中的悲剧:她是温婉知礼、饱读诗书的长姐,妹妹却从小嫉妒成性,人前乖巧可人,人后阴毒如蛇蝎。家人偏心幼妹,对她这长女冷漠苛责,动辄得咎。好不容易盼来一桩好姻缘,一位英挺儒雅的年轻军官成为她的未婚夫,那是她逃离这窒息牢笼的唯一希望。可那妹妹,竟同样觊觎那人!婚期将近,妹妹假意邀她去后花园赏月谈心,趁其不备,从背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狠狠推入这口废弃的深井!事后谎称姐姐与人私奔,卷款潜逃。直到井中尸臭弥漫,再也无法掩盖……可悲的是,家人竟也选择包庇妹妹,匆匆掩埋了事,甚至让那恶毒的妹妹顶替了她的身份,风风光光嫁了过去!
故事讲完,女尸已是泣不成声,那薄纸般的身躯因剧烈的悲痛而扭曲波动,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与无处伸张的冤屈几乎凝成黑色的实质,缠绕在她周身,将庭院清冷的玉光都染上了一层阴翳。
我心中长叹,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既已转世轮回,重新为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超度往生?解冤释结?广做拜忏?助你解脱这无边苦海,放下执念,可好?”
那女尸猛地抬起那张扁平的脸!瞬间,那张脸上所有的悲戚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狰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解脱?不——!我只要她死!亲手……亲手掐断她的脖子!看着她眼里的光熄灭!听着她喉咙里最后那口气断掉!”尖厉怨毒的声音如同无数把生锈的刀子,在阴郁死寂的庭院中疯狂回荡、穿刺,震得涛哥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蹙紧眉头,强压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怨气冲击:“强求不可得。或许……可取她指尖一滴血,制成精细替身,让你亲手‘杀’一次,泄你心头积郁百年的恨意。再为你安排盛大超度法事,做地官赦罪宝忏,消解累世业障,送你往生极乐净土。如此,可能放下?”
“不——!假的!都是假的!”女尸厉声尖叫,怨气如同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我只要真的!要她这具鲜活血肉的命!要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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