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钱！”老猎户的烟袋锅直接戳到他脸上，“你要钱不要命了？”
马老四梗着脖子，冲林川喊道：“林队长，你也是上官屯的狩猎队长，进山打猎见血不皱眉，这会儿倒要装老好人？非要救这虎崽子？公社收购站的价码你们不清楚？一张虎皮能顶三十张狐狸皮！”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显然，在这个贫瘠的岁月，虎皮的价值能打动大部分人。
“我是个外人！”
林川也不与他斗嘴，“在马家沟，我说话不管用。我只知道，昨晚过来，大家都被老虎吓着了，你说你的枪不是摆设，那昨晚你去哪儿了？”
就这一句话，说的马老四顿时不吭声了。
林川笑了笑：“我倒不是非要救这个虎崽子，只是担心这小玩意儿死了的话，不知道它娘能干出啥事儿来。反正现在该干的我也干完了，这崽子呢，还在你们手上，是把它养活好了送回去，还是宰了扒皮，或者是拿它当诱饵打大老虎，是你们马家沟的事情，不干我事！”
“就是！”李满仓朝地上啐了一口，“忙活一晚上，连口热水也没给喝，这不是白眼狼吗？”
人群里也有人开始埋怨老四。
“你叨叨啥呢老四？净嘴皮子能耐……”
“可不是咋地，神医还在这儿呢，这嘴怎么这么欠……”
马老四被众人说得脸上挂不住，冲四周骂道：“都吵吵啥？老子打过的畜生比你们见过的都多！”他指着林川鼻子，“你少在这装圣人，你们上官屯杀的猎物还少吗？二虎，你说个话！”
他不叫马二虎还好，这一嚷嚷，马二虎立刻瞪起了眼珠子。
“马老四你妈了个逼的能不能闭嘴？显得你是吗？”
马老四被马二虎这一嗓子吼得一愣，络腮胡都抖了三抖：“哎呦我操？二虎你他妈吃错药了？你帮外人？”
马二虎把竹筐往胳肢窝一夹，腾出手来指着老四鼻子就骂：“去你妈的！林川大哥救过狗子全家的命！我砍了根手指头认他当大哥！老子做人是不咋滴，可老子他妈的要脸！”他唾沫星子喷了老四一脸，“你算个鸡巴？除了往陷阱里扔活诱饵还会啥？”
老四气得脸都紫了，一把揪住马二虎的破棉袄：“你他娘忘了谁带你进的山？谁教你下的套？现在认个外乡人当爹？”
“我认你祖宗！”马二虎突然从裤腰掏出把锈迹斑斑的剥皮刀，“咣当”扔在马老四脚前，“这把刀还是你给的，老子现在还你！”
刀背上还沾着黑褐色的陈年血渍。
林川有些无语地笑了笑，伸手拍拍马二虎的肩膀。
这一拍不要紧，马二虎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林大哥，我，我错了，我不该抓虎崽子……”
虎崽在竹筐里不安地扭动，突然“嗷呜”一口叼住他补丁摞补丁的袖口。
没使劲咬，倒像是小孩拽大人衣角。
马老四气得一脚踢飞剥皮刀，刀尖扎进祠堂门框，刀柄嗡嗡直颤：“行！马二虎你牛逼！”他扭头就走，“等母虎叼走你家鸡崽子的时候，别他妈来求我！”
“求你妈了个逼！”马二虎扯着嗓子喊，“老子现在听林大哥的，母老虎肯定不来找麻烦！”
说完，自己胸口剧烈起伏着，没大底气地看了眼林川：“对，对吧，林大哥？”
“你说的对。”林川笑了笑，“山神在看着呢。”
现在的林川，对很多事务的理解，已经和过去有很多的不同。
尤其是经历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比如母狼救人、托付小白狼、鹿湖鱼王等等。
他不知道“山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神灵还是某种……大山的意志……
林川望着远处山岗上若隐若现的虎影，眼神渐渐深邃。
他想起八月底，在鹿湖水面上，那条巨大的鱼王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七彩光芒。
“山神……”他低声喃喃。
马二虎抱着虎崽子，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林大哥，山神……在哪看着啊？”
林川收回目光，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听过狼群在月圆之夜对着山头嚎叫吧？”
马二虎点点头。
“它们不是在叫。”林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在跟山神报数。”
马二虎没听懂。
蹲在一旁的老猎户，倒是一下子抬起头来。
“要是没山神……”林川指了指山岗，“母老虎为啥不直接下山撕了你？”
“懂了，懂了！”
马二虎脸色煞白，直接跪在地上，冲着山岗磕头。
纳斯塔霞站在祠堂门口，晨风吹动她的衣角。
她看着林川的背影，眼神里噙着笑。
她的男人，已经比很多索伦人都懂得山的语言。
虎崽子在马二虎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腕上的伤疤。
粗糙的舌苔刮过结痂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却又莫名让人心安。
“行了。”林川直起身，“该回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山岗的方向。
母虎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爪印，蜿蜒着没入密林深处。
马二虎抱着虎崽子跟在他身后，突然觉得怀里的重量似乎轻了几分。
低头一看，小家伙正仰着脑袋，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晨光，亮得惊人。
就像山神在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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