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叶徽抹掉唇边血丝,想起今早煎药时心神不宁,少放了一味川贝。窗外掠过的路灯在雨水中晕开成血色光团,恍惚间他看见前世病榻前的那碗药,也是这般猩红。十六岁的妹妹叶蓁哭着说:"哥,再喝一口。"
保姆车拐进胡同口时,四合院的门灯已经亮起。穿白大褂的医护撑着黑伞跑过来,雨滴在伞面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老陈刚要说话,叶徽按住他肩膀:"别说遇袭的事,就说是路上救的伤员。"
雨更大了。叶徽站在廊下看医护人员搬运伤者,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青石板上。伤者被抬过身边时,他注意到那人左手小指缺失——和三年前某位破产制片人的特征一模一样。那个制片人曾经在酒桌上扬言要让他"在圈里混不下去",后来却神秘失踪了。
"叶先生!"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管家匆匆迎来,手里的油纸伞被风吹得摇晃,"首长在书房等您,说是关于柏林电影节的事。"
叶徽点头,从内袋摸出烟盒大小的紫檀木盒。盒盖上雕刻着精细的松鹤纹样,这是他用《南方雨巷》的第一个片酬,请故宫修复师特别制作的。打开时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颗蜜丸,他吞下两颗,闭眼感受药力在胸腔化开的暖意。这配方来自叶家祖传的《济世良方》,前世没能救他的命,今生却成了保命的依仗。
睁开眼时,恰好看见屋檐下垂落的雨帘后,一双熟悉的杏眼似曾相识,人这辈子总有你想不起的人,抱着胳膊靠在朱漆圆柱旁,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听诊器的银光。雨水溅湿了她的布鞋,但她一动不动。
"你右肩肌肉拉伤,左肋第三根骨裂,还有轻度脑震荡。"她声音比雨还冷,"不去医院是想等死?"
叶徽笑了,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这么漂亮的医生要给我看诊?我记得这里是外科,不是中医。"
"我是心胸外科,不是兽医。"女医生转身走向厢房,马尾辫甩出的水珠落在叶徽手背。
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染血的衬衫袖口。叶徽摇摇头,跟着走进东厢房。急救箱摆在红木茶几上,旁边是首长常用的那套紫砂茶具。他脱下西装外套,发现右肩已经淤青一片。绷带缠到第三圈时,书房的门开了。
"小叶啊,"首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这伤不像是车祸救人弄的吧?"
叶徽系好最后一截绷带,转身时已经换上平静的表情:"路上遇到点小麻烦,已经处理好了。"
首长走近,手指轻轻按在他右肩的淤青上。老人手上的老茧摩擦着绷带,发出沙沙的响声:"三根银针扎爆轮胎?你这手功夫,不像是在电影学院学的。"
叶徽瞳孔微缩。他们离开现场不到十分钟,首长竟然已经知道了细节。
"年轻时学过一点针灸。"他轻描淡写地说,同时注意到首长书桌上摊开的地图——正是上次那副藏着军事机密的金丝楠木棋盘暗格里的那张。
首长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看看这个。"
叶徽打开纸袋,里面是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今天那辆大众车的登记信息,车主是个空壳公司;第二张让他呼吸一滞——云姐的助理站在那家空壳公司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黑色手提箱。那个箱子他太熟悉了,里面通常装着"封口费"。
"柏林电影节的提名,动了某些人的奶酪啊。"首长点燃烟斗,蓝灰色的烟雾在雨声中缭绕,"你知道《南方雨巷》原定的男主角是谁吗?"
叶徽摇头。他只知道当初选角时竞争激烈,但具体细节芳姐从未提起。
"林云的外甥。"首长吐出个烟圈,"那孩子现在正在戒毒所。"
雨点敲打在窗棂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叶徽忽然明白为什么云姐这一个月来异常安静,原来是在等这个机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盒,里面剩下的十颗蜜丸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您为什么要帮我?"叶徽直视老人的眼睛。
首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本草纲目》,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株草药插图,旁边批注着蝇头小楷:叶氏秘传。
"三十年前在云南前线,"首长的手指抚过那行小字,"有个军医用这个配方救了我们整个连队。他姓叶,和你长得有七分像。"
叶徽的心脏猛地一跳。前世他的三叔叶明诚,正是抗战时期失踪在云南。书页上的笔迹,分明是......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书房角落里的那幅山水画。叶徽这才注意到,画中的孤舟蓑笠翁,腰间挂着一枚和他一模一样的紫檀木针盒。
雨声渐急,仿佛要洗净世间所有秘密。叶徽系好西装扣子,踏入雨幕时回头看了一眼。首长站在窗前,身影被雨水模糊成一道灰色的剪影,唯有烟斗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像是某种无言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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