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箱的嗡嗡声渐渐淹没在柴油发动机的轰鸣里。我攥着方向盘,后视镜中的山寨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抹青山间的红点。衣领上的银蜜蜂被晨露打湿,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第一个服务区就给你打电话。"我对着空气说,仿佛阿依莎还叉腰站在路中央。
手机突然震动,是她的消息:"忘记告诉你,银蜜蜂翅膀背面刻了字。"配了个得意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取下银饰,在阳光下翻转——右翅内侧刻着"笨",左翅是"蜂",合起来在光影间闪烁。我笑出声,这姑娘把我送她的绰号原样奉还。
【三个月后·四川绵阳】
帐篷里弥漫着槐花蜜的甜香。我盯着手机屏幕,阿依莎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
"...阿爸今天打坏了两把银壶。"她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的,"就因为你上次寄来的电动雕刻笔,他说传统手艺要完蛋。"
我舔了舔被蜂蜇肿的手指:"那套德国工具花了我半月蜜钱,老爷子还不领情?"
画面突然天旋地转,镜头再稳定时对准了她的小腹。我正疑惑,听见她轻声说:"爽朗,你数数我胖了几斤?"
屏幕里的腰身依旧纤细,我故意掰着手指数:"起码三...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打翻了手边的蜜罐。
阿依莎把镜头拉远,宽松的衣摆下隐约可见微妙的弧度。她咬着下唇,睫毛颤动得像受惊的蝶:"上个月没来...今天赤脚医生确认了。"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帐篷外蜂群发出的嗡嗡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你...不高兴?"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放屁!"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惊动了隔壁帐篷的助手,"我明天就..."
"你敢!"阿依莎瞪圆眼睛,"花期还有二十天才结束,现在回来蜜会少收三成!"她摸着肚子,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反正这小家伙又不会跑。"
那晚我辗转反侧,凌晨三点爬起来翻地图。助手大刘被吵醒,睡眼惺忪地问:"老板,蜂群又逃了?"
"比那严重。"我指着云南方向,"我要在十一月前赶到红河,中途还得去趟成都。"
大刘顿时清醒:"你要放弃广东的鸭脚木花期?那可是最赚钱的..."
"准备下,明天分箱。"我打断他,"你带大部分蜂群按原路线走,我只要三十箱精品。"
月光下,我摩挲着银蜜蜂挂件。算算日子,等回到山寨时,阿依莎的肚子应该会像熟透的蜜柚那样圆润。这个想象让我胸口发烫,比喝了最烈的苞谷酒还灼热。
【哈尼族火塘边·冬至】
当我拖着三十个蜂箱出现在寨口时,第一片雪花正好落在鼻尖。阿依莎站在银匠铺前,围腰已经换成孕妇专用的宽幅样式,银腰带松松地挂在胯骨上。
"迟了三天。"她竖起三根手指,"小家伙踢了我九脚当利息。"
我扔下行囊冲过去,却在最后一米刹住车,双手悬在她腰侧不敢碰。她翻个白眼,拽着我的手按在肚皮上。隔着厚厚的衣料,感受到轻微却有力的震动。
"这是...在打招呼?"我嗓子发紧。
阿依莎突然红了眼眶:"他认得你的声音。每次视频,都动得特别欢。"
扎戈大叔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我赶紧奉上特制的蜂王胎蜜,老爷子接过琉璃罐时,目光落在我满是茧子的手上。
"汉人,"他用生硬的汉语说,"明天开始学打银器。"
阿依莎倒吸一口气,而我愣在原地——这是扎戈大叔第一次用汉语跟我说话。
夜里,我们挤在火塘边的矮床上。阿依莎的脚冰得像山泉,我自然地把它们捂在怀里。
"知道吗,"她戳着我胸口,"阿爸让你学银器,是认可你了。"她压低声音,"按照传统,女婿要亲手给新娘打一套首饰。"
我吻着她发顶:"那我得打最大号的,不然怎么套住你这野蜂后。"
她突然翻身坐起,从枕下抽出卷发黄的牛皮纸:"我偷了阿爸的图纸,你要记牢这些花纹。"指尖点着繁复的图腾,"这是稻穗纹,保佑丰收;水波纹挡灾;蝴蝶纹最要紧,象征生命轮回..."
我望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图案...都要用在孩子满月礼上?"
阿依莎的指尖顿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爸说...要是你能打出像样的手镯,就按哈尼礼仪给我们办婚礼。"她抓住我手腕,"但孩子出生前,你必须回老家拿户口本。"
我这才想起被遗忘的细节——我们的孩子需要合法的出生证明。城市与山林,现代与传统,这些我曾逃避的命题,如今像蜂群般嗡嗡地围拢过来。
"别皱眉。"阿依莎抚平我的额头,"我已经想好了。春天你照样去追花期,我跟着大刘他们转场,等孕晚期再回山寨..."
我捂住她的嘴:"想都别想!孕晚期必须有人照顾。"在她反驳前补充,"我联系了昆明的养蜂合作社,明年就在基地做技术指导,每天都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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