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的长安城飘着细雪,傀儡班驻地的青瓦上积着薄霜。沈予乔贴着斑驳的竹篱挪动,夜行衣上的狸花猫纹与暗影融为一体——这是她从波斯商人处购得的奇巧织物,能在月光下隐去轮廓。谢云舟的厢房亮着豆油灯,窗纸上晃动着傀儡提线的影子,像极了二十年前清音阁灭门案宗里画的“百傀拜月图”。
竹篱下的狗突然低吠,沈予乔指尖迅速甩出三枚麻药银针,刺入柴犬颈侧的“听宫穴”。犬齿碰撞声戛然而止,她趁机翻上墙头,瓦当间的冰棱在袖口擦出细响。厢房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松烟墨味混着铁锈气息,正是她在杨明修伤口处发现的金粉味道。
屋内陈设简陋,唯有墙角的香樟木箱泛着温润光泽。沈予乔撬开第三道暗扣时,箱底的焦尾琴谱突然滑落,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绘着七组星形纹路——每组七个尖角,正是死者耳后金粉凝结的形状。她翻开琴谱,发现所谓的“乐谱”其实是声波频率图,宫商角徵羽五音对应不同的共振波长,谱尾用蝇头小楷写着:“以铜为簧,嵌于傀儡‘少商穴’,吹羽声则振,触肤成孔。”
“原来如此。”沈予乔指尖划过傀儡关节处的凹槽,那里果然嵌着半枚蝉翼般的铜簧片,边缘刻着与琴谱相同的星纹。次声波杀人的真相终于揭晓:凶手并非直接演奏次声波,而是通过弹奏特定音高,让傀儡关节的铜簧产生共振,簧片尖端接触皮肤时,会在穴位处形成针孔般的印记,同时将低频震动传入体内,引发器官共振。
箱底还压着半幅绢画,画中是位怀抱焦尾琴的男子,腕间朱砂色胎记呈琴弦状,与谢云舟左手腕的红痣分毫不差。沈予乔想起吏部旧档里记载的清音阁弟子特征:“左腕皆有琴弦状胎记,乃阁主摄血所绘,以示琴心不二。”
更漏声中,厢房外传来脚步声。沈予乔迅速吹灭油灯,躲进堆满傀儡的木柜,缝隙间只见谢云舟推门而入,肩头落着片雪花形状的金箔——正是周显案中振子上的装饰。他走到香樟木柜前,取出另一卷琴谱,火光映出封面上的“绕梁三叠·改”五字,与沈予乔在杨明修案戏台暗格中发现的残页同出一辙。
“班主可是清音阁首席乐师谢明修之子?”李偃飞的声音突然从屋顶传来,瓦片轻响间,他携着月光跃入院中,腰间大理寺腰牌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谢云舟的指尖骤然收紧,琴谱边缘的铜簧发出细微的颤音,惊起檐角积雪。
“大人查过吏部旧档了。”谢云舟转身,左腕胎记在火光下格外醒目,“二十年前科举秋闱,我爹发现主考官杨明修收受贿赂,调换考生答卷,便将证据夹在《西域商路图》中,准备呈给陛下。”他的声音像冻住的琴弦,“可杨明修却指证商路图是通敌凭证,说清音阁私通匈奴,要断了大唐的战马粮草。”
沈予乔在木柜中握紧琴谱,终于明白为何柳婉儿的胭脂坊会与清音阁扯上关系——当年清音阁暗中经营的,正是连接西域的商路,用丝绸和音律换取珍贵药材,其中便包括柳婉儿研制无毒胭脂所需的雪昙花。而杨明修等人,为了掩盖科举舞弊的罪行,不惜将整个清音阁扣上通敌的帽子。
“七月十五,陈州暴雨。”谢云舟望向窗外的细雪,仿佛穿越回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 seventy-two口人,从老琴师到刚会爬的小徒,都被锁在清音阁的演乐厅。他们说要‘听一曲《广陵散》再上路’,却在我爹调弦时,往香炉里撒了‘断弦散’——那是我们清音阁秘制的毒药,能让人声带出血,偏偏只有阁主才能解。”
李偃飞注意到谢云舟袖口露出的半截疤痕,形状恰似琴弦崩断:“你从密道逃生时,被断弦划伤了手腕。”“不是密道。”谢云舟摇头,“是我娘把我塞进装傀儡的木箱,用自己的血在箱盖画了隐身符——她是苗疆巫女,总说傀儡能替人挡灾。”他摸了摸案头的“赵盾”傀儡,“当官兵劈开木箱时,我装成木偶闭着眼,听见他们数着‘七十二具尸体’,却没发现箱子夹层里的活口。”
沈予乔忽然想起周显案中,死者心脏的裂痕与谢云舟胸口的残琴疤痕位置相同——原来每次使用次声波杀人,凶手自己也在承受共振反噬。那些嵌在傀儡关节的铜簧,不仅是凶器,更是谢云舟与亡魂相连的媒介。
“吏部旧档里,陈州知府的结案陈词写着‘现场发现七十二具尸体’。”李偃飞取出卷宗,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可清音阁上下明明有八十三人,剩下的十一人去了何处?”谢云舟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连他都不知道的细节,让二十年前的血案又蒙上一层迷雾。
“他们被送去了岭南的官奴营。”沈予乔突然开口,从木柜中走出,手中举着从香樟木箱找到的名册,“名册最后一页用隐墨写着‘幼徒十人,厨役一人,发往端州’。”她望向谢云舟震惊的脸,“你以为只有自己活下来,可清音阁还有十一个人活着,在岭南的铜矿里做苦役,直到三年前才集体殁于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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