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不敢辩解。
“站那儿干什么?没让你歇着!” 孙工长瞪着眼,像要吃人。
林野赶紧继续干活,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越急越出错。他拧完一个螺栓,准备去拧下一个,却发现刚才拧的那个螺栓旁边的扣件压板有点歪,没有完全压在钢轨上。
他心里一紧,赶紧想调整一下。但就在这时,孙工长走了过来,一脚踢在他的工具箱上。“停!你他妈眼瞎啊?!扣件压板歪成那样没看见?!螺栓没吃上劲!这要出了事,你他妈担得起吗?!”
劈头盖脸的怒骂,夹杂着各种难听的方言俚语,像冰雹一样砸在林野头上、脸上。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脸颊火辣辣地疼,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羞辱。
“‘优秀学员’?优秀个屁!我看你是蠢材学员!” 孙工长唾沫横飞,指着那个歪了的压板,“你看看!看看!这叫干活吗?这叫祸害!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重要吗?一个螺丝没拧紧,一颗道钉没钉牢,都可能造成脱轨!到时候火车翻了,人死了,你他妈去偿命啊?!”
周围几个老工人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林野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出了错。在巨大的震动、汗水模糊的视线和巨大的压力下,他确实没注意到那个小小的细节。
阿达克在不远处气得瞪眼,握紧了拳头,想过来理论,但被旁边的老工人拉住了。“别惹孙工长,他今天心情不好,别自找麻烦。” 阿达克咬着牙,发出低低的咆哮,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扎西也担忧地看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林野站在那里,像个犯错的孩子,被孙工长指着鼻子骂。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剥夺得一丝不剩,只剩下满腔的屈辱和愤怒。他想反驳,想告诉孙工长,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个新人,他需要时间适应。但他看到孙工长那张阴沉得像要吃人的脸,听到他越来越大的吼声,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唇渗出血丝,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去重新调整那个该死的压板,拧紧螺栓。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愤怒和屈辱。
“看什么看!都给我快点干!今天干不完,谁也别想下班!扣分!” 孙工长继续咆哮着,转身去骂另一个动作稍慢的工人。他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野的心。
林野机械地重复着拧螺栓的动作,液压扳手的轰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却盖不住孙工长那刻薄的骂声在脑海里回荡。汗水混合着屈辱的滋味流进嘴里,又咸又苦。背上的工装湿透,紧紧贴着皮肤,冰冷粘腻。脚下的劳保鞋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想起培训时,为了应付检查,钻进下水道,那种恶臭几乎让他窒息;想起分发劳保用品时的手忙脚乱,那些破旧的胶皮手套、生了锈的扳手;想起那张轻飘飘的“优秀学员”证书,它现在仿佛就在眼前,被孙工长狠狠地踩在脚下,碎成齑粉。再看看眼前:肮脏的环境,沉重的劳动,无情的责骂,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同样艰苦的日子。而那几个在培训时“混”得风生水起、分配时占尽便宜的班委(刘志、赵刚),此刻大概正享受着相对“轻松”的岗位,甚至可能正在某个有空调的房间里喝茶、吹牛。
“这,就是工务段的第一课。比培训时的‘血与泪’,更真实,更刺骨。” 林野用沾满油污的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分不清擦掉的是汗,还是别的什么。他握紧了冰冷的液压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生存的算法,在这里变得更加冰冷和赤裸。他必须尽快学会,在这个以钢铁和汗水为法则的世界里,如何不被碾碎,哪怕只是卑微地“混”下去。而“班委”的过往,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提醒着他某种天真幻想的彻底破灭。
那顿骂,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林野的心里。它不仅仅是因为孙工长的粗鲁和刻薄,更是因为那句话——“优秀个屁!我看你是蠢材学员!” 这句话像一把标尺,量出了他所谓的“优秀”在这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甚至可笑。它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丝对“公平”的幻想。他开始明白,在这里,所谓的“优秀”,不是你在培训中心表现得多积极,不是你当没当上班委,而是你能扛得起多重的钢轨,能受得了多少的骂,能在最艰苦的环境下,把活干好,不出错。
那天晚上,工人们挤在宿舍里,只有昏暗的灯光和此起彼伏的鼾声。林野躺在床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火车声,久久无法入睡。汗水浸透的工装还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孙工长那张阴沉的脸,还有那句“优秀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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