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阿达克,想起扎西。阿达克虽然被分到了更苦的12车间、沟帮子车间,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依旧充满活力,用他的汗水和力量去征服每一项任务。扎西则像一尊沉默的佛,用他的沉稳和精准,在恶劣的环境中坚守。他们似乎都适应了这种生活,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生活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野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带着一身的“优秀学员”光环,却在这里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可以“混”,却没想到,“混”在这里也需要付出代价,甚至更大的代价。
他拿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映出他疲惫而茫然的脸。他给家里发了一条短信:“一切安好,勿念。” 他没有告诉父母自己被分到了三车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被孙工长骂得狗血淋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内心的失落和迷茫。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报喜不报忧。他知道,父母已经为他操碎了心,他不想再让他们担心。
他关掉手机,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孙工长的骂声,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怀疑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他不知道,在这条看似永远没有尽头的铁轨上,他该如何走下去。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必须学会忍受,学会沉默,学会在骂声中,寻找生存的空间。
第二天,天色尚是浓稠的墨,连一丝光亮都吝啬地不肯泄露。林野正沉在半梦半醒的混沌里,却被一阵石破天惊的吼声猛地拽回现实。是孙工长,那嗓门粗砺得像砂纸,刮得人耳膜生疼:“懒虫!还睡棺材板呢!起来干活!今天活儿紧着呢,听见没有!”
他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浑身的肌肉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警觉地竖了起来。那感觉,活脱脱像是被一条烧红的鞭子狠狠抽在背上,瞬间将他从混沌的睡意中抽醒。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张硌得人生疼的硬板床上撑起沉重的身子,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身上那件工装衣裳,还固执地残留着昨日挥洒汗水的酸腐气息,像是发酵过的陈年旧事,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让他浑身不自在。可他只是木然地,像执行某种固定程序般,将衣裳套上瘦削的肩头。冰冷的布料摩擦着皮肤,那黏腻感丝毫未减。他机械地扣上最后一个纽扣,动作慢得仿佛隔着层厚厚的隔膜。然后,他不再迟疑,推开门,身影便融入了门外灰蒙蒙的晨光里,留下屋里那股沉闷的气息。
宿醉般的晨曦,才勉强撕开天际线,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远处的铁轨,如同一条蛰伏的灰色巨龙,在弥漫的晨雾中时隐时现,蜿蜒着伸向未知的远方,透着一股冷硬而神秘的力量。林野用力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那味道却依旧是车间里挥之不去的机油与铁锈的混合体,呛得他喉咙发痒。他迈开脚步,走向自己的岗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里头堵得慌,既是对未知的茫然,又是对即将到来的劳累和可怕的责骂的深深恐惧,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明白,孙工长那带着金属摩擦般刺耳的骂声,不过是序曲。在这条冰冷的铁轨上,真正考验他的,将是绵延不绝的呵斥,是浸透工装的汗水,是榨干骨血的疲惫,更是那些无法言说、只能深夜里独自吞咽的“血与泪”。前路茫茫,他几乎能预见那沉重的步履和接踵而至的挫败感,他甚至不敢笃定自己能否在这炼狱般的磨砺中挺立不倒。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却在呐喊:他必须走下去。因为这是他亲手选定的路,烙印在生命里的路,纵使布满荆棘,纵使步履维艰,他也别无选择,唯有前行。他唯一的期盼,是在这条苦涩的征途上,哪怕只是依稀辨认出一点属于自己的方向,哪怕只是触摸到一丝属于他的“优秀”的微光,而不是像此刻这般,连“合格”这道看似低矮的门槛,都显得遥不可及,如同天边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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