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时,沈梦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磊。
雪松与鸢尾花的气息裹着熟悉的温度将她笼罩,西装袖口擦过她发顶的瞬间,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父亲书房里常有的气息,混着宣纸、墨汁,还有某种隐秘的危险。
“玩够了?”沈磊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却在触到她汗湿的后颈时,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他伸手解开西装外套,披在少女单薄的肩上,银链滑落的声响清脆如碎玉。
沈梦雪转身时,正巧撞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那里翻涌的暗潮让她想起荷塘深处游弋的锦鲤,明明藏得极深,偶尔摆尾却能搅碎满池月光。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沈梦雪突然抓住父亲垂落的袖口:“明天...还能继续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夜空中的羽毛,发间散落的碎钻发饰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黑暗里划出细小的光痕。
沈磊凝视着女儿被月光照亮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翡翠袖扣在夜色中泛着幽光,与天上的星子遥相呼应。
“去问你祖父。”他的回答让沈梦雪浑身僵硬,却在她要开口时,突然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不过...看在你今天把《月光》弹得像摇篮曲的份上——”尾音被夜风扯碎的瞬间,沈磊已经转身,西装下摆扫过她颤抖的指尖,“去睡吧,小废物。”
沈梦雪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抹挺拔的轮廓消失在月洞门后。
她抱紧身上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忽然想起白天刺绣时,银针不小心刺破指尖的瞬间。
此刻心口的钝痛,竟与当时的刺痛如此相似——明明都留不下伤痕,却足够让人记住那钻心的感觉。
廊下的鹦鹉突然发出夜啼,惊飞了停在紫藤花架上的夜枭,羽翼拍打声惊碎了满院月光。
次日清晨,沈梦雪攥着裙摆站在祖父书房外,廊下的铜铃被晨风摇晃出细碎声响,惊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朱漆门上雕刻的貔貅吞吐着祥瑞云纹,却掩不住门缝里飘出的龙涎香,混着宣纸的墨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进来。"低沉的声音裹着浓重鼻音穿透门板,沈梦雪推开门的瞬间,晨光正巧掠过祖父翡翠扳指,幽绿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男人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藏青马褂下摆垂落如深潭,金丝眼镜后的琥珀色瞳孔与沈磊如出一辙,此刻却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暗芒。
"听说你想继续胡闹?"祖父的翡翠扳指重重叩击桌面,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涟漪。
沈梦雪盯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昨夜父亲西装上沾染的硝烟味,喉咙发紧:"祖父,我..."
"沈家养的不是只会玩乐的废物。"祖父突然起身,藏青马褂扫过满地槐花,"明日起,跟着你父亲学管家事。
"他逼近时,沈梦雪闻到他袖口散发的陈酿酒香,混着某种药味,"那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儿,收收心吧。"
沈梦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绣着珍珠的缎面裙摆被攥出褶皱。
她想起昨夜父亲那句漫不经心的承诺,眼眶突然发烫:"可是父亲说..."
"你父亲?"祖父冷笑,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尾细密的纹路,"他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能教你?"
话音未落,书房门突然被推开,沈磊倚在门框上,银链在腕间晃出冷光,西装革履的身姿与满室古意格格不入。
"父亲这是要教雪儿什么?"沈磊的声音像裹着蜜的钢刀,琥珀色瞳孔扫过祖父紧绷的下颌线,"是教她如何用翡翠扳指震慑下人,还是教她在账本上做手脚?"
空气瞬间凝固。祖父脖颈处暴起青筋,翡翠扳指几乎要擦过沈磊眉骨,却在触及对方眼底挑衅的笑意时猛地顿住。
沈梦雪看着父亲解开西装最上方的银扣,漫不经心的动作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突然想起昨夜披在她肩头的那件外套,此刻还带着余温。
"明日辰时,跟着我去绸缎庄。"沈磊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祖父颤抖的手背,"学不会看账本,就别想再碰钢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梦雪泛红的眼眶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过...若是有人敢让我的小公主掉眼泪——"
尾音消散在廊下铜铃的轻响里,却让祖父握着翡翠扳指的手重重砸在桌面。
沈梦雪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晨光都变得刺眼。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绣着银丝的牡丹不知何时蹭上了墨渍,在阳光下泛着斑驳的光,像极了此刻她乱糟糟的心情。
沈梦雪轻轻合上书房雕花木门,指腹在鎏金门环上停留片刻,余温透过铜质表面渗入掌心。
廊下悬挂的鹦鹉歪头打量着她,尾羽扫过笼壁发出细碎声响,却惊不破此刻凝滞的空气。
她转身时,珍珠耳坠撞在旗袍盘扣上,清响混着门内压抑的低气压,在九曲回廊里荡出令人心悸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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