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沈微的意识,沉沉下坠。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粘稠的血污触感、老园丁空洞的眼睛、还有那枚冰冷刺眼的铂金鹰首袖扣……无数破碎狰狞的画面在深渊里翻腾、撕扯。每一次下坠,都伴随着陆凛那双淬了寒冰、翻涌着风暴的眼眸,以及他那句穿透灵魂的厉声质问——
“……专门为你准备的、拙劣又恶毒的栽赃表演?!”
栽赃……表演……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在她混沌的意识里烫下深刻的印记,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唔……”
一声细微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逸出。沈微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着破茧的蝶翼,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过了好几秒,模糊的视野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令人心悸的繁复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折射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灯柱上,投下冰冷华丽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的、带着雪松冷调的香薰气息,强势地覆盖了记忆里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败气味。
这里是陆凛的主卧。巨大,空旷,奢华得如同宫殿,却冷得像冰窖。
她正躺在那张足以容纳四五个人、铺着顶级埃及棉床品的巨大床上。身下的丝滑触感与她此刻狼狈不堪的状态形成了荒诞而讽刺的对比。身上被剥去了湿透冰冷的衣物,换上了一套柔软的纯白色丝质睡裙,显然是佣人的手笔。手臂上被铁栅栏刮破的伤口已经处理过,贴上了干净的敷料,传来一丝清凉的刺痛。
她回来了。回到了这座用黄金和权力打造的、华丽的囚笼。
意识彻底回笼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猛地撑起身体,动作牵扯到全身酸痛的肌肉,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警惕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迅速扫视整个房间。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窗外的暴雨和黑暗彻底隔绝。房间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黄而暧昧,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陆凛就坐在床边不远处。
一张宽大、线条冷硬的黑檀木单人沙发里。他没有开顶灯,整个人陷在沙发深沉的阴影里,只有壁灯的光晕吝啬地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线条,和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换下了那身被雨水和泥泞弄脏的大衣,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段线条凌厉的锁骨。袖子随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关节抵着太阳穴,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另一只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那枚铂金镶钻的鹰首袖扣。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微也能清晰地看到鹰首上那对幽蓝的宝石眼睛,在昏暗中反射着壁灯微弱的光,如同黑暗中窥伺的兽瞳。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抵着太阳穴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精准地、毫无阻碍地朝她射了过来!
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尚未完全平息的冰冷怒意,牢牢地钉在了沈微苍白惊慌的脸上。
沈微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冻伤,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脊背紧紧抵住了冰凉的丝绒床头。
空气凝固了。巨大的卧室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被隔绝后显得遥远而沉闷的雨声。
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沈微几乎窒息。她攥紧了身下冰凉的丝滑床单,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和勇气。她必须开口,必须问清楚!那枚袖扣,那个现场,还有他的……不在场证明!
“陆……”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微弱而沙哑。
“闭嘴。”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
陆凛放下了抵着太阳穴的手,身体微微前倾,从沙发深陷的阴影里探出更多。壁灯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大半张脸。下颚的线条绷紧如刀削,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怒意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审视。
他没有看她,视线依旧停留在指尖那枚缓缓转动的袖扣上,鹰首的蓝宝石眼睛随着转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又一道幽冷的弧光。
“在你用你那点可怜的、被恐惧和偏见支配的脑子,再次给我扣上杀人凶手的帽子之前,”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大理石地面,清晰、冰冷、带着绝对的掌控感,“先看看这个。”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物体,被随意地抛了过来,精准地落在沈微面前的丝绒被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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