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春华费劲儿的扶着栏杆挪着步子上了2楼。
楼梯左手边第二个房间,推开门,是女儿陆娇娇的房间。
这个今年4月份已经三十岁的老姑娘背对着房门坐在一张大靠椅里,面对着飘窗在勾毛线,大床对面的电视机声音开的很大,以至于有人推门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飘窗上,床头上,地上的箱子,筐里到处扔满了线团、织好的成品,小熊、花朵、还有数不清的男娃娃、女娃娃。。。。
计春华叹口气,关上了电视机。
正在听着声儿的陆娇娇猛地一回头,脸上露出又烦又怒的表情:“关我电视干嘛?!你上来干嘛呀?”
计春华走到飘窗处坐下,手里随手拿起一个给洋娃娃织的小背心。“手还挺巧,有这手艺,不去毛纺厂上班瞎了。”
“我不去。毛纺厂让我靠沙发里盘着腿儿干活?”
“织这么多小玩意儿,摆家里有啥用?你也去街上支个摊儿,兴许还能卖三块五块。”
“我不去,我不缺那三核桃俩枣。”
“行,你不去!你就在这屋耗着!耗到我死,等我死了就剩你自己!你自己再耗上个几十年!把这个大房子上上下下,屋里都用毛线填满!!你就跟这线、那线过上一辈子!你以为等你爸也死了,司机小刘还能跟着你一辈子!你以为你啥都不想的日子能延续到你死?!”
“死死死!!!一天天的就会死死死!我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盼着咱家的人都赶快死!行!死吧!我也觉得活着没啥意思,活着跟死了差不多!要不,我点一把火,你看,这么多毛线,咱俩先走,一块儿!你看行不行?”陆娇娇一把扔下手中的钩针,冲着面黄枯瘦的母亲叫喊着。
以前,计春华还没有生大病的时候,她要么叫唤的比陆娇娇还要厉害,要么撕心裂肺的痛哭,偶尔狂扇自己的脸,顺手再砸几个瓶子盆碗什么的,一直要到眼前的小女孩露出惊恐之色,也哭的撕心裂肺的跪地求饶才行。
但现在她闹不动了,也哭不动了。小女孩长大了,脾气比她年轻时还要烈,还要坏,她承认自己败下阵来,面对她的叫嚣,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毛背心。
她感觉自己的肺管子变得那么孱弱那么细,以前一股子火上来感觉肺能充盈的当场炸掉,而现在,那股气,连上都上不来,体内的器官里没有一条道路。
她定了定,等女儿发泄完沉默下来,才慢悠悠的说:“我是你妈,唯一的亲妈,我咋能盼着你死呢?要是现在前面有枪子儿崩过来,我肯定挡你前面,让你活,要是有一口毒酒,肯定是我喝,不让你喝。你爱信不信。”
陆娇娇重新把钩针上脱了的线套上。
“娇,妈不能管你一辈子。你也不能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耗着。妈得救你,让你过正常人的日子。”
“咋过?我爸弄个司机跟着我,一举一动都跟他汇报,你别给我找工作,我不想去,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熬过来了,我跟女的也处不来,没人待见我,男的一听我爸那一出也躲得远远的,我能干啥呀?我自己这么待着挺好,谁的脸子也不看,谁的人情也不用搭,挺好。”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快。
“娇,妈以前也这么想,咱们娘俩就这么相依为命得了,但妈现在不这么想了,一是我身体不行了,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二是我给你看中个能托付的人,我又觉得,他能把你往正常日子上领。”
“谁呀。”
“那个医生,李耀辉。”
陆娇娇停住了手里的活,愣了几秒。随即,又晃动起了双手。
“呵~人家医生当的好好的,为啥要找我。”
“他是农村的,家里穷。他没有的,咱家有。”
“他要了?”陆娇娇抬了下半个眼皮斜向她妈。
“没有,这是我想的。我得先问问你,愿不愿意。你要愿意,我豁出去,脸皮也好,万贯家产也好,把他给你弄来。”
陆娇娇忽然放声大笑,在空荡的别墅里那声音显的怪异又恐怖。“你就相中他穷了?妈,要我说,你还活在旧时代,以为家里穷的人都还在靠卖身生活呢,多看看电视吧,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人家可是大学生,医生,人家随便找个护士,找个教师,什么日子过不了?”
女儿的话说的平淡,计春华觉出她的提议她并没有反感,心里多了一丝丝信心和安慰,就说了些在医院住院时和李耀辉相处的一些片段和细节,他如何认真,他如何专注的学习,他如何质朴,他如何心底善良。
末了,她说:“娇,咱这辈子,说啥不找你爸那样的人,让外人说起来,多么能喝酒,多么能打架,往外头一站,别人如何如何害怕,多么有本事,下手多么黑,他真正是个什么东西,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咱们娘俩更清楚,咱找个没本事的,踏踏实实上班过日子的,咱不叫他搁外面呼风唤雨,也不用他挣房子挣地,妈把存款都给你,这大房子,你俩住,让我搬出去我就搬出去,你别那么厉害,也不让你出去上班,你给人家安安生生过日子,做顿热乎饭,赶紧生个孩子,接送个上下学就行。。。。要是能这样,让我马上死都行,我能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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