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屑沙沙地打在五号残破的维修服上,像冻雨,更像这座钢铁坟场在无声啜泣。右半边身子是块冻透的废铁,每次动弹都咯吱作响,左半边靠着点余温硬撑。五号抠着脚下冻硬的砂土和碎冰碴子往那三角缝隙挪,指甲缝里塞满了冰泥,喘气像破风箱拉出来的。
那点绿光还在,钉在废墟最深的角落里。不是火,不是电,倒像盛夏夜里老墙根底下苟延残喘的萤火虫屁股,光点抖着,飘忽着,透着一股子强弩之末的死犟。
五号总算挪到跟前。三角棚子是几块半塌的装甲板叠出来的,顶着厚厚的灰白冰壳子。那绿光就在冰壳子下面,窝在一块冻得邦硬的暗红生物残膜上。她没手电,靠左眼凑近了瞅——光来自一滩半透明的、胶冻样的东西,浑浊得像隔夜饭凝结的浮油。光在里头时断时续地蠕动。
不像活物。更像…破冰箱显示屏彻底断气前,最后那点挣扎的光亮。
心口像被那冰碴子噎了一下。这破烂玩意儿,搁垃圾堆里都嫌占地方。可偏偏是现在,在这冰冷铁棺材深处,它比什么都亮眼。五号鬼使神差地伸出还能动的左手。帆布手套早就被冰壳子绷得像硬树皮,她干脆扯掉一只手套,露出手指。指尖冻得发僵发麻,跟十根通红的胡萝卜棒子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去碰那冻胶——触感冰得吓人,软中带硬,跟深秋早上铺满厚霜的死鱼肚子没两样。那丁点绿光似乎被惊扰了,猛地缩进去一点,光晕也淡了。
啧,胆儿真小。五号心里不知哪冒出点不合时宜的烦躁。她手指在那摊胶冻边缘慢慢划拉,想把这东西连底下那点冻硬的组织碎片一起撬下来。碎冰渣子簌簌地往下掉。撬开一小半,露出的底下是层冻得发青的破损金属。那胶冻块像个没缝的鸡蛋,撬不动。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从她扣着胶冻的手指缝底下传来。不是冰碎声。更像…老式收音机旋钮拧过时,接触不良的杂音。
五号动作顿住了。她盯着那摊胶冻浑浊的中心。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查觉的、带着明显电子颗粒感的……振动? 那抹黯淡的绿光猛地一闪!如同被拨动了一下!
嗡……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信号极差时接收到的音频噪音,凭空在她脑子里扎了一下!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塞进来的!
噪音尖细又破碎,夹杂着雪花般的“滋啦”杂音,勉强能听出个曲子的调儿……调子慢,拖得长长的……有点耳熟……
五号的手指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冰锥狠狠扎穿了心脏!一股冷气不是从外面、而是从她自个儿记忆深处猛地倒灌上来!那调子……拖着长长的、带着机械死板的拖音……
摇篮曲。
那个该死的、折磨了她不知多久的、属于五号的摇篮曲!
“……姐姐……睡……呼……沙沙……乖……沙沙……”
破碎扭曲的电子模拟声混杂着爆豆般的杂音,固执地在她脑海里钻洞。那腔调死气沉沉,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程序被写入错误地址后不断复读的冰冷执着!如同有人把留声机丢进冰窟窿里播放。
五号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两颗生锈的图钉被锤子砸进去。胸口那股子冰塞感堵得快要爆炸,右手破烂的机械臂传来一阵短路的细小火花,噼啪作响。
这滩狗屁胶冻……是麦芽糖?是她被踩碎的骨头渣子里,剩的那点倔驴程序?
嗡————!!!
脚下冻透的灰白地面毫无征兆地狂抖起来!
跟地震了似的,却比地震闷得多,更像是几万吨的铁疙瘩在冰层底下发疯。整个三角庇护棚顶上的冰壳子“嘎嘣嘎嘣”爆裂开,碎冰像筛糠一样往下砸!五号下意识地缩脖子,那坨绿光胶冻被她紧紧攥在冻僵的左手里。
轰!!!!
紧接着,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巨响,如同几十米厚的冻土冰层被人用核弹头从底下硬生生掏空了个大洞!沉闷的爆炸冲击波裹挟着冰晶颗粒和凝固的金属粉尘,像无形的海啸般席卷整片废墟!
五号像被看不见的大脚丫子踹中胸口,整个人向后猛地摔了出去!左手里攥着的那点绿光胶冻被甩脱,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她背部重重撞在冰冷的、布满棱角的一堆金属垃圾上,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被硬生生挤了出去,半天喘不上一口带热乎气儿的。耳朵里只剩下一种高频的、持续不断的尖锐蜂鸣。
烟尘滚滚。冰冷的烟尘,带着铁锈味和炸药刚炸开的刺鼻气息。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恢复。五号强忍肺部的灼痛和眩晕,撑着身后冰冷的金属垃圾堆支起身子。
就在先前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潜者号那巨大破口残骸更后方、本该是船头核心引擎阵列区域的方向……
没了!
船头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冒着袅袅余温青烟的……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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