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书房里那陈旧阴冷的气息钻入鼻腔,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丝肋下和左臂旧伤隐隐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酸胀。
黑暗中,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放在冰冷的紫檀木案面上。没有光,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皮肤下,那两道原本隐没的青紫色脉络,此刻正微微发烫,如同沉睡的毒蛇在冰冷的鳞片下缓缓流动。
这就是代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代价。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疲惫,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拉开书案最底层的一个暗格,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普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包裹。
解开油布,里面是一本封面没有任何文字、颜色暗沉近乎纯黑的皮册子。册子本身散发着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血腥气的味道。这就是《五毒掌》全本。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却只是用指尖冰冷地拂过那粗糙诡异的封面,如同拂过自己的墓志铭。
活下去。
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驱散了书房里所有的阴冷,只剩下一种灼烧灵魂的焦渴。
他小心地将黑皮册子放回暗格深处,目光转向书案旁边那个沉重的紫檀木柜子。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样式古朴、带着岁月磨痕的黄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柜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厚厚几摞用麻绳捆扎起来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的账册、信笺,以及一些零散的地契文书。一股更浓烈的、属于旧时光的尘埃和霉味混杂着墨迹的陈旧气息弥漫开来。
这就是帮主早年创立黑虎帮时遗留下来的“故纸堆”,被他以整理帮务为由,不动声色地要了过来。
历锋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摞,放在书案上。解开麻绳,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泛黄的纸张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沙沙声。他不需要点灯,内力运转至双目,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
指尖拂过那些模糊褪色的墨迹。大多是些陈年旧账,记载着黑虎帮最初占据几条破落街道时,收取的微薄保护费,手下兄弟的抚恤开销,购置几间破屋作为堂口的开支……琐碎、卑微,充满了底层挣扎的烟火气。字里行间偶尔能窥见帮主早年字迹的锋芒,带着草莽的锐气。
他一页页翻过,速度不快,却极其专注。每一行字,每一个数字,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试图在死寂中激起一丝涟漪。青岚剑宗……蚀骨寒毒……山上人……这几个关键词,像无形的钩子,在他冰冷的意识深处反复拨动。
翻过一册又一册。时间在指尖与泛黄纸张的摩擦中无声流逝。书房里只剩下他缓慢而规律的呼吸声,以及纸张翻动的微响。那些旧账旧事,如同一条浑浊的、早已干涸的河道,无声地流淌过他的眼前,却未能带来任何他渴求的“源头”信息。
肋下那道旧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像一根藏在皮肉里的锈针,随着他专注的心神而微微颤动。左臂上那道为帮主挡箭留下的疤痕,也传来一阵熟悉的、如同筋腱被牵扯的酸胀感。身体的这些细微信号,像冰冷的嘲弄,提醒着他这具躯壳正在经历的、不可逆转的崩坏。
就在他指尖即将拂过最后一册账本时,一张夹在账册中间、折痕累累、颜色比其他纸张更深沉一些的泛黄纸片滑落出来,掉在紫檀木的案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啪”的一声。
历锋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张纸片。
那不是账册的内页。它更厚实,纸质也更特殊,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纸片展开,是一张边缘磨损严重的地契。契文模糊,但关键的坐落位置和四至范围还能勉强辨认。
“城西…三十里…栖霞岭…荒废道观…及周边山林…计柒亩叁分…”
栖霞岭?历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地方他知道,山势陡峭,林深草密,除了些不成材的杂木,几乎没什么产出,连猎户都很少深入。更关键的是,那里离黑虎帮早年活动的范围很远,完全属于“无用之地”。帮主早年怎么会买下这么一块偏僻的、毫无价值的荒地?还特意标注了“荒废道观”?
指尖在那“荒废道观”四个字上缓缓摩挲。墨迹早已晕开,但字形的骨架还在。道观……山上人……灰袍道人……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电流,骤然窜过历锋的脊椎!深潭般的眼底,那万年死寂的冰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搅动了一下!
他立刻放下这张地契,动作快了几分,开始更加仔细地在剩下的故纸堆里翻找。泛黄的信笺被一张张展开,有些字迹潦草,有些是收据,有些是帮主早年与其他小帮派头目往来的、充满市井粗鄙气息的便条。没有直接相关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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